在与你分别后,我倍感轻松,从此我可以只为个人的幸与不幸负责。我坚信我们再也不用试图彼此了解,碰触尚且无法逾越的隔阂,彼此再也不用因情侣名义而把另一个人附着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假象而喜悦或感悲伤。我极力的躲避你的视线,沉浸在自己对感情果断的自我欣赏之中。即便在某个恍惚间我还是会想起你(那时已全然没有了厌恶感——为了坚定分开的信念而故意丑化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种缠绵隽永的温馨感如同日出时分,太阳慢慢从云海层下浮显,记忆开始回暖。那时,我们已毫无交集。我依然保存一份警醒,时间逝去,感情亦是。我近乎昂扬着自以为高贵的头颅,在心里植入一颗不卑不亢的种子,在朋友的眼中以潇洒浪子的形象存在,只有自己认为这颗浮浪的心稳重且沉甸甸。我并未刻意展现自己轻慢、毫不在乎的态度,甚至多次向别人解释、以更加认真的态度对待眼前之事,还常有为而不得之苦。在饱尝挫败感中,以高度虚假的幻想自我激励,最后在膨胀中瓦解、破碎、幻灭。重逢后,在高塔之上、日落之前,我们相隔一人的距离对视。挑檐稍上的铃铛在远处苍茫淡墨的背景下叮铃作响。微冷的春风分散了我言语中的哀惘的情况下,这些,我顿顿的说与你听。那一刻,你仅是我多年后相逢的旧友。那一刻,我们陌生到一旦触碰就起皱纹;那一刻,我们熟悉到不愿向对方多迈一步;那一刻的我们,无限感慨。
这种重逢的场面是我未曾想到的,就连我们会从无交流的状态到有天突然讨论到关于死亡的问题也是我未曾想到的。一切的发生都很自然,直到你问我过段时间是否有空,想要和我面聊一些话题。五年未见,半年前我曾想不知是否要约你见一面,我很好奇现在的你是怎样的,最后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不了了之。现在,你主动邀约,我猜想大概你也同我一样,好奇在稚嫩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如今又存着怎样的信念以哪种姿态在生活。即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到重逢那一刻,我依然不知所措。凑巧那段时间脸上起了很多痘痘,两颊有了天然的“腮红”,我纠结过要不要化妆、要穿哪件衣服、要穿哪双鞋子、要不要戴口罩等问题。也许之前你对我存有某种美好的想象,会面真的是绝佳的毁掉一切的机会。我选择一下击穿你的所有幻想,然后重新构建自我的形象。请原谅我,不敢对你有太多的构想,因为一旦我翻到日历,就会想到一个月后那个我无法掌控的日子,心里如藏了一只鸟,以优美的流线滑翔,越来越远,又倏地一下坠落,而后舒展翅膀飘向远方。这是一次冒险——就像我当年接受你的告白一样。
倒计时两周的一个晚上,你说,那天你有些事,可能来不了。天空中仿有一个庞大的气球,慢慢泄气、缓缓降落,那天狂风暴雨,夜里我望着窗外浓密到化不开的深蓝夜景,暗黄的灯光范围外室友已经熟睡,鼾声轻起。我盘坐在椅子上,内心松散、平静,喧闹了半个月的世界轰然寂静。我不知道自己不愿接受的是计划突然改变,之前所有的心理准备都会被归于无用,还是我真的很期待见到你(即便我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承认)。考虑到那天出行的人会很多,你最终将行程推迟四天。我在不自觉中调动全身的精力,攒足了劲,好像在建造大厦的最后关键时刻,生怕出了一点意外,从此生命中缺失的一块永无机会弥补。每至深夜,正是我要守住的时候,我要清晰的感受着时间从我身上一点点流逝,直到你如约而至。那是我的安全感。
那段时间受存在主义影响,感觉一切都很荒诞、虚无。因为之前有过价值观整体倾倒、崩塌而产生的虚无感,那时我还不知它的名字以及产生的原因,在痛苦中挣扎了近三年,曾经出现短暂的空白、断章,脑子里闪过自杀二字。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状态,即使那时我再也不能轻易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但童年那些纯真的时光给我的生命涂上了一层暖色,我渴望寻回那种洋溢着自然的笑容的状态。我一直刻意提醒自己,要在不可掌控生活的边缘把自己拉回,避免再次陷入思考无果钻入牛角尖的循环。现在,我知道了虚无、存在,我又喜又恼,又惊又怕。在我尚且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给自己清理出一片广阔的自由之野的时候,你,将再度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那天早上,我披着半油的长发,穿了日常的T恤、长裤、板鞋,戴着帽子、口罩,去车站接你,算好的班车,会迟你几分钟到。公交一停,我就跑向候车室仿佛追逐一只春天的浣熊。到了门口,我停下,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挡板与旁边绿意盎然的树叶斜斜地穿过门帘,我希望可以在缝隙中不被察觉的看到你,可是帘子太厚。我揭开帘子那瞬间,一个穿红色上衣的男生突然站起来、回头。是你,又不太像你。两米的距离里没有一个人出现隔住你我,你笑着向我招手,我走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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