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林芳铭(林美芳),女,鲁迅文学院研修班学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诗词学会会员,连江县文联作协理事, 连江县李三娘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兼微信公众号编辑,一级语文教师。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不同体裁在《福州晚报》《海峡时报》《海峡诗人》《礼赞新中国.幸福新福州》《我与改革开放共成长》《追逐梦想》《留住时光脚步》《福建古建筑丛书》《鼓楼文学》《吴航视界》《金凤冷声》《青芝诗粹》《连江诗联》《连江古民居》《青芝文学》《简书》等报刊、杂志、文集等发表一百余篇(首)。作品获各项征文10多次不同等级奖项,并入选多种合集,由福建人民出版社,海峡出版社,福建教育出版社等出版。
林美芳|怀念父亲是啊,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逝去,转眼间,父亲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每次在大街上,人行道上看到和父亲年龄相仿的老年人时,我的心中便会涌出一股对父亲强烈的思念,不由得双眼模糊了。有一次在公交车上,我看见有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我对身边的儿子说:“瀚,妈妈看见这位老人仿佛看见了爷爷,总觉得爷爷还在人世。”儿子看我挂满泪水的脸说: “别傻了。”
父亲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生勤劳俭朴 ,心地善良,充满智慧。他个头不高,但五官端庄,笔挺的鼻子,脸上有一双严厉的眼睛。父亲平时言语不多,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威信和人们对他的尊重。凡是在父亲身边共处过的亲朋好友人无一个因为他的严肃而不称赞父亲的无私善良。
父亲没有幸福的童年,十二岁时我爷爷就去世了。当时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和一个仅有五岁的两个弟弟,聪明绝顶的父亲从此辍学,瘦小的身躯毅然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每天早出晚归,挑粪上山,不管山路多崎岖。下田播种插秧拔草收稻谷从不叫苦叫累。回到家里还要照顾几个幼小的弟妹,把好吃的让给弟弟。眼看全家无法生活下去时,奶奶准备狠下心把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卖掉,父亲死也不肯。奶奶只好顺着父亲。从此他对弟弟更加疼爱,把好吃让给弟妹,自己经常咽糠吃野菜充饥,此后的日子,父亲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硬是靠着辛勤的汗水把这个家撑下来。后来他还供弟弟读书,让我叔叔做个有知识的人。
我父亲曾经是生产队会计,我们的收入主要靠养殖海蛏,那年海水好,海蛏收入高,生产队长建议给吃苦耐劳“七员”特殊照顾,分发几斤蛏干。父亲把蛏干一分到手马上就让给他认为比自己更需要的队员。这件事被母亲知道后狠狠地骂了一顿,因为当时我们一家人还经常挨饿,父亲看了我们几个孩子可怜也哭了,可他说,那位队员已经几天没饭吃了,我只能这样。他边说边擦起眼泪。他还经常照顾年老体弱的队员,重活累活抢着自己做。他的好心肠在队里出了名,所以大家都说他人真好。
斗转星移,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经过风雨磨砺的父亲,依托他的才智和毅力,在不到几年的时间里从贫困户成为村里第一批颇有声望的乡村万元户。他不但要为初具规模的养殖业发展,还要照顾年迈的奶奶,精心培育我们兄弟,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两个兄弟先后考上了福州大学。现在想来,父亲真的太累了,疾患暗成。
2008年的夏天,父亲觉得胃有点难受,于是就独自悄悄地到连江县医院检查,生怕影响我们的工作。医生告诉他要到福州大医院复查,父亲马上意识自己病情的严重。但他依然行走如飞,做起事干净利索,从没有在我们面前唉声叹气,流露过痛苦神情。我们走在一起时父亲和往常一样依然抢着提重物,决不让我们受累。
记得那时临近期末,学校的事情很多,我无法陪父亲上福州肿瘤医院复查,只好由我的兄弟陪同。当时我心情七上八下就没有片刻安宁。果不出所料,2008年的6月23日,父亲被确诊为食道癌。我们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瞬间惊呆了,犹如晴天霹雳。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真的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清晨醒来时总觉得枕边都是湿的。当时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父亲这么早离开我们!”紧接着,我们全家开始为父亲治病而东奔西跑。我把学校事情处理好后,第二天早早来到医院挂号,边排队边祈祷父亲经过治疗能出现奇迹获得康复。
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父亲的病情是唯一能够牵动我们几个兄妹心弦的线。2008年6月26日早上9:00,父亲被推进手术室,我们奔跑着紧跟着,多想能看到手术场面,为父亲鼓劲加油,减轻痛苦。但只听门“砰”的一声关了,我们只好站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默默地祈祷手术成功。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了……这是多么漫长啊!这简直等了一个世纪,我心如刀割,失声痛哭。父亲手术牵动我们每一根神经,仿佛医生在动我们身上的刀子,这难道不是骨肉血脉相连吗?我生怕我的情绪影响几个兄弟,悄悄地躲开,来到父亲住过的病房里啜泣许久许久。
父亲这场手术足足动了五个小时,我们坐立不安吃不下午饭,生怕手术出什么意外。果不出所料,其他病人陆续推出手术室,而我父亲仍在病房监护室。由于血难止住,父亲一直处于昏迷中,直到第二天才苏醒。我透过病房窗户的玻璃看到父亲醒来在做踢腿运动,好像在安慰我们没事,这点手术算不了什么,不用为他担心。是的,老天还是有眼,父亲总算脱离危险了。在医院前后住了十天,那段黑暗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术后父亲的精神状态给我们带来了一丝光亮。我们全家都对父亲的痊愈充满了希望。
手术后三年里,父亲依然与往日一样,继续从事他心爱的紫菜养殖业,每天早出晚归,常常废寝忘食。不管我们怎样劝阻他好好休息,但都无济于事。他热衷于紫菜养殖,认为活着就应该体现自身的价值,为人们脱贫致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然而父亲的病情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乐观,不幸又降临到我们身边,父亲的病情恶化了。医生说父亲最多再活几个月的时间。那天小弟给我打电话时,我听后不知哭了多久而说不出一句话。那段希望破灭的日子有着太多的痛苦与无奈。每天都在父亲面前强装笑颜,晚上却躲在被窝里,一哭就是几个钟头。看着父亲每天都被病痛折磨着,我们真想替他承受痛苦。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就是眼睁睁看着亲人受病痛折磨而自己又无能为力!那时我放不下学校工作,也放不下面临高考的孩子。
父亲牵挂着孙儿的高考,他看着我们边工作边照顾孩子,晚上还要到医院看望抚慰他,生怕自己病痛给子孙带来麻烦,影响晚辈的工作学习,所以我经常看着父亲坐在病床上,脸上挂着微笑,嘴里喃喃叨念着:我们家要是这两个孩子(我和二哥的孩子)都考上大学那该多好!
我知道在他心里,孩子懂事成才便是他人生最大的财富。于是我马上安抚父亲:这两个孩子目前学习状态保持很好,一定会考上的,没有重点大学至少也能考上一般大学。父亲听后非常欣慰,完全忘记身上的痛苦,脸上绽开幸福的笑容。
父亲关心的不是他自己的生命能维持多久,而是他的子孙后代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啊!父亲临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和我母亲说,要我陪他守夜。谁都不知道那是他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的孝顺。我居然没做到!我以为父亲的生命至少还可以维持十天或半个月,甚至还抱着侥幸心理再活一个月、两个月……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父亲还会对我说些什么。在父亲最后住院的日子里,亲朋好友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纷纷前来探望掏钱给父亲买东西,父亲撑起病体谢绝。大家不忍心看他痛苦的样子只好顺着父亲,背过脸落泪。
父亲临终前一天,为了不浪费经济,不给我们增添麻烦,让我们放心地工作,照顾好孩子,于是打电话叫来我叔叔安排自己的后事,决心放弃治疗,强烈请求出院回家。我们被迫无奈只好含泪将他推出病房。离开病房时父亲还不忘表扬为他主治的林医生,指着林医生用微弱地声音对我们说:“头脑真好用”。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一个马上被死神夺去的人居然还不忘感恩!
林医生紧紧抓住父亲的手,眼里噙着泪花说:“依伯,我送您一起回家。”父亲吃力地点了点头。他安详地微笑着,满足地离开医院。
一路上,父亲再次痛苦地挣扎,望着父亲那张氧气罩着被病痛折磨变形的脸,我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地呼唤:“爸——爸——”我边不停地哭喊边拼命使劲地挤压氧气袋,试图延长父亲的生命,哪怕是一分一秒!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终归无法将他从死神的手中拉过来。半个小时后,父亲永远地去了,走得很安详。
是的,尽管离开人世对于正在承受病痛折磨的父亲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而我们从不愿父亲如此撒手而去。
林美芳|怀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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