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问号先生永远都裹着一件黑风衣,一边将领子高高竖起,一边把头上的黑礼帽拼命压低,为的是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脸——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五官,有的只是一个印刷体的规整问号。
他的身边总有一只皮质手提箱,没人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只皮箱。
问号先生每天都步履匆匆,黑色的短靴踏地的脚步声比石英表里齿轮带动秒针转动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他就每天以这幅行头,提着他的大皮箱四处奔波劳碌,没人知道他在忙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似乎每时每刻都风尘仆仆。
可是不知道似乎也不碍事,因为不会有人来问他太多的为什么。
只要那么做就是了,因为大家都那么做。
别人不会问他,可每当他于夜晚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总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询问。
“为什么。”
II.
问号先生觉得,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问号先生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住着两个人。
一个无所畏惧,一个畏惧一切。
一个热血而善良,一个冷漠而自私。
一个渴望被赞美,一个阴暗而自卑。
一个期待着明天,一个留恋着今夜。
一个认为自己是智者,一个认为自己是愚人。
一个对世界充满希望,一个认为世界无可救药。
一个是童心未变的梦想家,对生活怀着热忱。
一个是历经沧桑的年老者,以冷眼看待一切。
身体里的两个人时常会起争执,不停地左右问号先生的思想。
找到这两个人中间的位置似乎是不可能的,问号先生不止一次这么试过,但都无一例外以失败收场。
问号先生会讨厌之前、去年、一个月前,甚至一天、一小时前的自己。他觉得自己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像电脑系统一样被更新了版本,于是新版本的自己就会开始嫌弃旧版本的自己。
问号先生还觉得自己的脾气性格挺奇怪,但又不能准确形容出来。举个例子吧,作为他动力的东西,从来不是大家普遍所赞美的希望和勤奋,而是不甘、愤怒、骄傲、仇恨、欲望和野心。换句话说,他想要,他努力,为了得到。
问号先生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脸。
每天镜子中的自己都会不一样,脸上印着的符号每天似乎都会不一样。
其他人都说问号先生脸上的只是不变的问号,可问号先生永远将信将疑——他自己明明看到有变化啊。
问号先生觉得自己甚至不认识自己。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大家都评价他勤奋、有干劲、友善、亲和,公司的老板也说他是个好员工,可问号先生自己明白,自己应该不是那回事。
那应该是如何?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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