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耳挠腮的锦眉目间流露出一抹浓深的苦闷,依稀间可以看出昨日清眉朗目的灼灼风采。
号称十几年来最热的夏天就这样悄然来临,锦仿佛辽阔海洋中的一尾游鱼,在无尽的鱼潮中无声泅渡。天如铺盖,星如灯,寂静中有风惊起大树的枝叶,于是如受惊的小鸟,哗啦啦的扑扇着翅膀。漆黑的夜色彻底淹没了天光,借着天空映射的星光,乡下的人们依旧可以很远的认出熟悉的身影。
出院了好几个月了,大夫开得药我一直吃着。你没有再去调药吗?没有,因为没有什么不舒服,所以就一直吃着,不想老往医院跑。黑夜如泼墨般渲染开来,站在夜色中的老人对着锦仿佛在闲话家常。锦想,说他是个老人也许不合适,毕竟才50多岁的年龄,还不到60岁,在这个贫困乡下他是为数不多的教师。也许看惯了那些大城市的学校,这个乡下学堂不过是一间间破瓦房,下雨漏水,上学自己带凳子,大多数小小少年初进学堂抱着属于自己的凳子,只不过是两块木头钉在一块而已。学堂的厕所是一块块大石头垒起,垒了两间石笼子,撇了一个缺口,就当门户了,不过没有门而已。那些幼稚的孩子顶着一张张青涩的脸庞,笑的灿烂,闹得张扬,但是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懂得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大道理,于是那两间大石笼子,在他们不吝于天与地的差别,虽好奇,不逾越。他就是在这样的一间学堂忙碌了一辈子,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青涩孩童。那时年幼的稚子们,山呼海啸,疯疯癫癫,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一群人一代代的玩着角色扮演,争吵大闹,无所畏惧。唯独对老师有着一种独特的敬畏,仿佛老师就是老虎,谁也不敢拔老虎的毛。学堂中还有女老师,不过女老师多是一些临时过来消磨时间的,多是一些初中毕业的少女,少女站在一群稚子中仿佛一个大孩子,因为年龄相差不太大,稚子们对少女多是一半敬畏一半喜欢,仿佛也是他们的玩伴。还有一个女老师长期在学堂任教,女老师长相甜美,齐耳短发,稚子们在她面前总是一个个乖宝宝,有一些调皮捣蛋的也不愿当着她的面玩闹,她的笑容总像阳光一般温暖,她伫立在冬日的学堂里笑着,稚子们总是会觉得阳光更加温暖,她的裙摆不时映现在时光的缝隙里,带着一抹豆蔻的香气柔和,美得精致而讨巧,不由得人睹花思人,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总觉得城市的花美得浓烈而娇艳,总不如那一抹蔻香袭人。
有些药要减量了,不能长吃,吃一段时间要去医院化验一下。那你帮我调一下吧,看看哪些该减量了。我不知道你的病具体情况,不好调,你的血管没事吧,如果没事其他药都可以停了。血管啊,对了,大夫说我的血管不好。那就对了,这样你的药还要继续吃,不过还是去医院复查一下吧。这样啊,那行吧,血管不好这些就不能停吗?需要吃多长时间。如果血管很差的话,这些药以后可能就停不了了,要一直吃,不然怕你血管一旦堵了,那就会瘫痪或不会说话了。锦犹豫了下斟酌着说。恩,大夫也是这样说的,等哪一天闲了我再去医院看看。夜风哗啦啦的拂动树梢,带起了夏夜难得的一股凉意。看来要下雨了,都闷了一天了。他看了看夜空说。恩。锦不知该说些什么,随着应了一声。夏日闷热了一天,好容易刮了阵小风,锦不禁舒展了下身体。就着院子里映出的微光,锦发现他的背有些驼,面容也显得有些憔悴,许是那一道道皱纹衬的,锦看着他两鬓的斑白,莫名的被时光的力量击中,有些伤感。记忆中他的目光总是很睿智,脸庞总是带着一股读书人独有的骄傲与坚毅,人们总是很尊敬他教书育人的本领,也很称道他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红白喜事总会找他写对子,核对账目,然后给他一份相对不错的报酬,最重要的是这一份报酬,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很骄傲,记忆中他并不是一个易于的人,也就是这几年锦才会偶尔和他交谈,只是每次交谈,他的笑容仿佛都更温暖柔和了几分,也许还带着一抹淡淡的无奈吧。时光能让一个读书人傲骨散尽,你说它残不残忍。锦望着他行走在夜色中的背影,愈来愈淡,一滴湿润,两滴湿润.......锦站在屋檐下看着转瞬而至的大雨,摸了摸下颌再次破肉而出的胡渣,我也长得不成样子了,锦自嘲的笑了一下。哥,你在干吗?下雨了还不回去。锦闻及妹妹的声音响起,脸突然红了一下,仿佛一个身材发福,姿色褪尽的老鸨还在卖弄风骚被熟悉的人抓了个正着。没事,凉快。锦转身哼哼了两声向门内走去。你和我一样高了啊。走过妹妹的身侧锦仿佛突然发现了这个事实一般。我比你还高呢。妹妹跃跃欲试的要和锦比身高。小样儿。锦头也不回的向屋内走去。她已经比我高了,渐渐追上我了,我是不是走的太慢了。锦窝在沙发上也不开电视独自胡思乱想, 妹妹和大哥两人正在玩电脑,一时半刻也不会理锦。
锦,快跟我走,你建成哥突然晕倒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锦顾不上问什么,跟着冲入了夜雨之中。窗外夜雨凄凄,屋子里闹成了一团,显得分外有人气。建成是他的儿子,也是锦的邻居,同一个村的就是一家人,按着辈分走,大家都是叔叔伯伯婶婶嫂子哥哥姐姐........建成此刻躺在一张凉席上,面色苍白,赤裸着膀子,此刻神志已经清醒,手指蜷在一起。锦查看了一下,看他生命体征稳定,肢体张力正常,意识清楚。问明了原因,原来是在下午和建立出去钓鱼,回来后就栽在地上了。应该是中暑了,弄些糖盐水喝喝看看,吃些东西。锦犹豫着说。锦看他们焦急的样子,试着建议不放心可以拉到城里做个检查。建成仿佛好了些,坚持不去医院,于是几个人就给建成弄了些糖盐水喝了,喝了后说好多了,坐起来要吃饭,看着建成好了些,大家慢慢放了心。锦这时才看向建立,刚才建立说了几句话,锦竟没认出他,此刻看向他,建立确实变了不少,旁边是他的妻子已经抱着孩子了。想起两人少时关系很好,就试着与他攀谈,结果还是生疏了,此去经年,有了隔阂与陌生。片刻听到建成的事,外面雨已经停了,有些关系亲近的邻里便赶了过来看望。大哥不知怎么拖着那条前几天骑车摔倒摔得伤痕累累的腿赶过来的,少时脾气倔强暴躁的他这几年游学毕业后内敛了很多,但不是病了就是伤了,年纪轻轻的他竟让锦心疼,有些隔阂随着时光越来越深,锦突然发觉有些隔阂随着时光的流逝,竟然弥合了起来。听着一群人闲话家常,相聚分离,如此自然而温暖。
锦偶然经过乡下的一扇门扉,仿佛闻到了一抹蔻香,只是门已旧的不成样子了,推门只见荒草没膝。锦有时想想自己简直前途无量,有时仿佛一头困兽,难过的想死。锦年少时伟岸的梦想,在不长的时间里,变得有些模糊,锦总是在做一些事情时退缩,耽搁了一天又一天,竟然成了一年又一年。锦的内心慢慢被恐惧填满,恐惧让人懦弱,让人贪图安稳。锦有时想试试冲撞一下,结果撞的疼了,就不再撞了。时光最擅长让新人变旧人,于是锦时常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旧人时,感觉自己在时光中衣衫褴褛,满身庸臭,到处向别人乞怜。锦裸着膀子,汗水依旧一点点沁出肌肤,再次抓耳挠腮,你这个小乞丐,寂静的夜色中临近午夜,锦突然想睡了,明日还要上班,再不睡会睡眠不足的。锦想起佝偻了背的老师,锦想起那一抹散尽的蔻香,锦想起了那些曾经喜欢的女孩,如今挺着大肚子为别人生产........锦最后想起了那个像小乞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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