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老家,闲来无事,一天,在日暮时分,信步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晚霞映红了西天,燕子还在翩翩起舞。田野里的玉米经过这几天的雨水滋润,又焕发了生机,连绵不断,真的如青纱帐。
回乡偶书秋风拂面,秋虫呢喃,我正怡然自乐时。忽见前面有一片空地,走过去,有一人正拿着铁锨平整土地,再细看,竟是我小学时同窗Z,Z正用心的劳作,并未抬头,我慢慢走近,忽然心里涌起一丝悲哀。他大我不过两岁,但已是非常苍老,头发稀疏而斑白,牙齿焦黄且松落,身形瘦弱,满脸皱纹,长衣长裤,倒也整洁。我打了招呼,他抬起头,停下手中活,将锨靠在肩上,对我笑笑,问我回来几天了,神情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淳朴而有些麻木。
回乡偶书Z小时候家境不错,他是老小,父母那时年龄很大了,他的兄姐大他很多,听说他原本有个二哥,不幸夭折,所以家里人很宠他。他上学时,我觉得挺懂事,语文学的不错,毛笔字尤其写的好,常常被老师树为我的楷模。只是觉得他好静不好动,爱看书,逗他时,一般也不急,只是笑笑。
回乡偶书我和他聊起小学时的情景,没想到,他两眼突然放光,话多了起来。他竟然能记得那么多,那么清,老师,同学的名字也都一清二楚,说起一些趣事,竟有些眉飞色舞。很惭愧,这些我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记得我写字太潦草,被数学老师撕下作业,贴在教室后墙上,做反面教材,而Z的作业总是贴在优秀的一侧。
回乡偶书后来,我们上初一,学校离家六里路,且是乡间小径,大路更远。每天早上需早早起床,我每次去喊他时,他总是慢吞吞开门,书包里装满好吃的,就这样我们头顶满天星辉,穿行在田野的小路上,冬天的风刺骨,Z那时胖乎乎,穿的像个包子,我干瘦如柴,好羡慕他。中午在学校吃,饭菜很差,我便常在我姨家吃,Z中午有时还跑回家。晚自习结束了,冬天天已经很黑了,我们又是披星戴月往家赶,打着手电,有调皮的孩子点燃树枝做火把,一路欢笑,能惊起路边湖里的野鸭,嘎嘎声在夜空回荡。如果天下雨,深一脚,浅一脚,趟过那条泥泞的烂路,真的不容易,那段岁月太艰苦了!
回乡偶书那时的学习已有了差别,我数学强,而Z语文强,英语我们才初学,都一样的水平。恰好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个退伍军人,还当过村支书,脾气特爆,当时的教师基本都是民办教师,他也不例外。他每次上课必听写前面学过的字词,写错轻则耳光,重则一脚踹倒。Z好像从没有被为难过,而我则是尝到了人生中第一记老师的耳光,真把我打蒙了,羞愧,耻辱,现在想起,感觉脸还在发烧。这也逼得我不得不下功夫,刻苦背诵,现在挺感激他,一记耳光让我懂得,语文这玩意,要学好,靠的就是强记硬背,多积累而已。
回乡偶书初一完我转学了,Z读完初二竟然退学了。再后来,他父亲去世,祸不单行,接着他那能干的大哥不幸患上癌症,也离开人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他大嫂招了个上门丈夫。我不明白是,这么多年,Z为什么一直没成家,或者独立门户。据说,Z的母亲去世时,久久不能瞑目,直到Z的侄子附在耳边说,“您放心走吧!叔,我们会照顾好的”,方才闭上眼睛。
回乡偶书于是,我问起了这个问题,他并不忌讳。喃喃的说“我也不清楚,相亲相过多次,人家总看不上我,不成想,一晃过了五十,认命了”。我猜测,由于家道中落,侄子比他小不了多少,读书,娶亲,哪样不花钱,家里已没钱给他盖房娶亲。再说,Z自小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前连个稀饭都不会熬。做事又缺乏主见,家里嫂子说了算,前几年打工赚的钱,他分文不少,全部上交,嫂子再给他些零用钱,买烟抽。想想,谁家女儿会嫁他?去年,他大嫂也去世了,侄儿的孩子都考上了高中,一家人住在县城,Z一个在家,种地,做些小工。
回乡偶书我问他生活还可以吧,他淡淡的说“日子过得去,一个月低保,特困,残疾什么的国家给五六百元,自己一天也能挣七八十元,大病几乎全报销,人家还动员我住养老院,我不去”闻此,我颇感欣慰。虽然我们走了不同的人生路,但归宿也许一样,默默祝愿他后半生平安。
天色已暗,仿佛听见村里母亲喊孩子吃晚饭的叫声,该回家了。我和他一起并肩向村里走,恍如当年我们一起放学回家,只是时过境迁,岁月不饶人呀,懵懂少年已走向夕阳老年,脚步也由轻快变得沉重。到村口,挥手告别,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孤独的消逝在夜幕中,我久久凝望。
回乡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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