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西山

情断西山

01

在通往西山的小路上，阿灿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拨开疯长的油菜，低着头向前走着。

路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是茂盛，一簇簇金**的花朵迎风摆动，放眼望去，金色的油菜花铺满整个西山，可阿灿却没有欣赏的心情，他正在为昨晚的梦犯愁。

昨晚睡到半夜，妻子阿芳拉住他的手，头埋进他胸口，有些伤感跟他说：“你说爱我都是骗人的！你就是个骗子！”

阿灿生气了：“谁骗人啦？我没骗你！”他一急就坐了起来，可睁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床上只有他一人。

这个梦阿灿已经做了好几次了，每次在梦里信誓旦旦，可醒来后心里还是发虚，毕竟是自己负了阿芳。

回想起跟阿芳在一起时，自己才18岁，两人是高中同学，阿芳爱笑爱说，和阿灿的木讷形成对比，两人因为上学顺路，路上经常是阿芳不停地说，阿灿点头微笑。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灿的话也多起来，而他的话只愿对着阿芳说，虽然那个爱字没说出口，但两人心里已种下爱的种子。

高中毕业后，两人都没有继续上学，而是相约一起去广州打工，那一年，阿芳怀孕了。

阿灿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希望家里赶紧帮自己完成婚事，在农村，虽然是自由恋爱，但媒人聘礼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

谁知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反应冷淡，根本不提结婚这件事，只对阿灿说：“既然有孩子了，那就等孩子生下来，结婚满月一起办吧。”

“那怎么可以，阿芳娘家肯定不愿意的！”阿灿提出质疑。

“不愿意？”母亲的鼻孔兹出声音：“木已成舟由不得他们，我还得看是不是男孩呢，不是男孩不办婚礼！”

“妈！这不合适，我是真喜欢阿芳……”

“喜欢当饭吃呀！都怀孕了你还怕她飞喽，这事就听我的，等孩子满月一起办！”

阿灿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发出声音，在家里，他已经习惯听母亲的话，只能回头劝劝阿芳了。

阿芳刚开始是很生气，但在听到他一次次承诺，要一辈子对她好时，也就不再争执，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把心思放到孩子身上了。

转眼八个月过去了，一天晚上，阿芳感觉腰有点酸，肚子有下坠感。

情断西山

02

阿灿忙跑去喊母亲起来，要带阿芳去医院，母亲翻个身又睡：“急啥！生孩子不疼个一天两天，都生不下来，现在去医院也是干等着，明天早上再去吧。”

阿芳在床上心慌无比，让阿灿送她去医院，阿灿却傻站着要等母亲，肚子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没有了脾气，头上的汗水湿透发丝，和着泪水打湿枕巾。

第二天早上，阿灿催着母亲尽快动身，母亲过来看看阿芳，转头又出去吃了早饭，才跑去请村里的老王开着拖拉机过来，收拾衣服准备去医院。

此时的阿芳身下已经见红，身体虚脱得已经站不起来，阿灿把她抱上拖拉机，母亲看到阿芳的脸色越来越白，才慌了起来，催促拖拉机赶紧开，可在山间小路，拖拉机能开多快？

从阿灿家到医院需要一个多小时，阿芳的呻吟声越来越弱，到医院时，医生来不及让他们办手续，就把阿芳推进产房，可最终还是出来摇着头告诉阿灿：“产妇难产，已经尽力了！”

阿灿呆了，他哭不出来，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喜事变成了丧事，在出殡那天，母亲认为阿芳没有结婚，不同意埋入祖坟，她没说出的原因是怕阿灿日后不好说媒，阿灿低着头不敢反驳母亲。

阿芳娘家人愤怒了，揪着阿灿跪倒在阿芳棺木旁，责问他是不是男人？

两家人混打在一起，阿芳的棺木被停放在西山路边，谁也顾不上了，两家人打到天黑都走了，留下棺木孤零零躺在路旁，在西山婆娑的树影下，更显凄凉。

情断西山

03

阿灿叹口气，他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准备了点心，上西山去看阿芳。

眼下已到清明时节，西山是埋祖先的坟场，此时被油菜花包围着，看上去倒也有些生机。

阿灿把点心放在阿芳坟前，就势坐在坟前的柳树上，跟阿芳絮叨着：“阿芳，你不要怨我呀，没有及时送你去医院，我也很后悔……”

“我看你一点都不后悔，过得很滋润呀，前两天不还相亲的嘛。”一个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灿扭头一个激灵：“阿芳，你怎么出来了？你……你是鬼……”

“你心里有鬼吧，说是要等生完孩子满月再办酒席，还不是想省钱，这我都忍了，可你们竟为了省钱，拖着不送我去医院，口口声声说爱我，哪里还有一点情分？”

阿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做梦：“阿芳，我错了，我不该听我妈的。”

“你总是把你妈放到前面，你都那么大了，什么事都要听***，你还算个男人不？”

“我妈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你孩子都给整没了，还为你好？你醒醒吧！你妈是自私，在她心里，只要能省钱就省钱！”

阿灿无话可说，母亲确实是很节俭的人，在阿芳怀孕期间，饭桌上从来只有青菜和咸菜，总说过日子不能铺张浪费。

“阿芳，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希望我死吗？”阿芳叹口气。

“不，不，我不要你死，你跟我回去吧！”阿灿向她伸出手。

“那不可能了，我今天来是告诉你，念你一片真心，我不怨你，往后你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依赖在别人身上，日子往前看，把过去都放下吧。”说完阿芳转身走了。

“你别走，阿芳，别走……”阿灿站起来要追，被石头绊倒，摔个狗啃泥。

他睁开眼睛，摸了摸额头的泥巴，天刚蒙蒙亮，四周只有油菜花在风中飘摇，哪里还有阿芳的影子，原来是一场梦啊。

阿灿摇摇头，站起来把阿芳坟前的杂草拔掉：“阿芳，这辈子欠你的情，我都记在心里，往后，我要带着你的遗愿活下去，做个独立有主见的男人。”

一阵风吹来，西山的油菜花迎风起伏，阿灿默默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去，脚步里多了一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