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每每打包行李辗转迁徙于陌生的出租屋之间,当我在这座城里还未能购得一砖一瓦,总是不能停歇地奋力想象未来在这城中安顿了一个家的摸样。这念头令我痴迷,让我随时从坚硬的现实中脱身,羽毛般轻逸飞扬,沉浸到无边的想象中去,感到自己拥抱自己的真切的温暖和安慰。
当我每每打包行李辗转迁徙于陌生的出租屋之间,当我在这座城里还未能购得一砖一瓦,总是不能停歇地奋力想象未来在这城中安顿了一个家的摸样。这念头令我痴迷,让我随时从坚硬的现实中脱身,羽毛般轻逸飞扬,沉浸到无边的想象中去,感到自己拥抱自己的真切的温暖和安慰。
我的家,未来的家,应该有光洁无痕的地板吧,我会穿宽松的衣裤,辫发松散,赤足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像一只懒洋洋又精灵警醒的猫穿行午后。
洁净的赤足走过时,一阵清凉的风拂过脚面,如此轻灵的行走怎么能没有风呢?这一个家,必有南北通透的窗子,开窗,就有风的翅膀鼓荡,满满地风帆似地盘旋嬉弄,一遍遍吹起捋顺白色窗纱。窗纱上盛放镂空的百合,枝叶葳蕤,徐徐吁出无香的花香。
承载风的窗子必然也承载阳光,雨露,薄雾。开窗,大片灿烂明亮蓬松的阳光倾泻而下,不容有片甲阴霾潜伏流连。薄暮黄昏,可以倚在窗畔,看人间灯火燃起熄灭,看远处车流片刻不息,看一轮淡月盘亘楼间。窗前,必是我未来的观景台,是我接通世界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要大、要明亮、要纤尘不染,当手指想要滑过窗子,也会因那份明净而不忍染指。
净的地板、鼓荡的风、干爽的阳光、通向世界的窗,一个家的风骨轮廓粗粗搭就,然后,把属于我的绿色的植物给我吧。阔叶的、碎叶的、深浓欲滴的、青嫩无伤的,统统都来吧。绿色的植物是这个家的灵魂,和我的呼吸同起同落,就是埋首睡眠里,它们也忠实地环绕身旁,不离不弃。我答应好好照拂它们,并且信守承诺耐心地为这些脆弱而可爱的生物除去灰尘、喷洒清水、清理枯枝残叶、和它们说一些不着边际没有人爱听的话。在家里走动时,我总会和它们美丽的绿色枝条叶片相触,我们彼此都是愉悦的,且这愉悦不必与外人道。
家里,有一间屋子必然只属于我一个人,房间大小、朝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倚墙有一整面的书柜,通天通地,两边不留罅隙,分割成大大小小白色的格子,如同神秘的庞大蜂巢,每一条路径都通向丰饶的核心。和我四处游荡多年的所有的书都码在里面,从早年就爱的丰子恺、沈从文、汪曾祺、张承志、王蒙、肖红、舒婷、铁凝、王安忆、陈丹燕、张爱玲、池莉,到激荡过青春岁月的三毛、席慕蓉、简贞,以及近日宝爱的马家辉、木心、陈丹青,悉数纳入柜中。睡不沉实的夜里,起来浇花弄草,然后蹩进我的宝屋,一一翻阅抚弄我的爱藏,那滋味,比起葛朗台在幽暗灯下摩挲金币的贪婪和享受有过之无不及。还有心爱的几大盒碟片收藏,一一封存让我哭过笑过痴过的光与影的印记,随时待我拿出来玩味、倒叙、追忆。
慢着,如此享受和逍遥的阅读,定要有一把质地优良的摇椅来成全,清凉的白色藤椅顶好。背倚色调温暖的柔软靠垫,悠悠然摇着,渐入时光深处,不知不觉间恍然流下泪两行,有时也会对着书痴痴一笑,晃着晃着也许就堕入轻甜梦乡,书也落在地上。总之,这里就是我一个人的福地,要哭要笑要痴要嗔尽随我意。
还想要一间小小的厨房,睡醒、读倦,了无意趣之时,慢慢地拾掇一顿简单的饭菜,榨一杯甘美果汁滋养肠胃和味觉。如果是冬夜,就亲手研磨一杯热热的豆浆吧。咖啡也会泡好,用来闻香,因为太爱那醇香之气,却也到了理智不再任性的年龄,想想咖啡对健康的种种不好亦懂得收手。最常啜饮的,还是颜色美丽的花草茶。
此外要有松软干爽的床榻,床品无论典雅的格子或纯净单色或田园碎花,都爱,只要与当下的心境情绪相宜,便是妥贴。还有,浴室里一定要有干燥的毛巾,一律清爽简单的蓝白条纹,墙的背景也是蓝色,海洋的蓝色,整间浴室如同出海航行的船舱。为什么一定会要蓝白相间的条纹,是系挂一面蓝白相间的风帆?还是因为迷恋海洋之上金色的干燥的阳光?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这里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家,已经有了阳光、风、窗帘、容纳轻盈行走的地板,绿意漫漫、满壁的书和缭绕左右的咖啡之香,阅读专用藤椅一把。明亮的浴室里,洁净的毛巾随风晃晃荡荡。其他的物件和家什会是什么样子呢?除却这些,我脑中一片空空荡荡,好像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想象力构思余下的种种。就这些吧,就这些,就足以成为滋养今夜好梦的养料。
倘若一天真得庇护在这样的屋檐下,余生想必也就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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