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海棠花

    父亲的海棠花开了，我惊喜地叫父亲过来瞧瞧。父亲愣是一把丢掉手里的锤子，随我来到那一株海棠花前。他静静地凝望着那株海棠，一度要进入他专属的空间。倘若没有他急切的行动，我怕是看不出他是喜是悲了。

 父亲的海棠花开了，只是浇花的人不在了。

    在我家屋子的左侧，有一列十五六个塑料桶。邻居们喜欢在这种桶里种上调味用的蒜苗、大葱和小葱等。我父亲却种上了十来株海棠花。哪知种花容易，养花不易，没几个月，那些植株就死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们刚开始就知道这些花可能陪伴不了父亲多久，因为父亲根本无暇打理它们。

    父亲虽然并未表现出忧伤，但是奶奶似乎感觉到了。

  夏天来了，天亮得早，奶奶也起得越来越早了。我偷偷地问过奶奶为什么起得越来越早，她哄我说最近爷爷饿得越来越早，她得早点起来给他做焖蛋。这个理由我是没理由不信的。

 可是后来有一天的发现，让我大吃一惊。那天无聊，我偷偷溜进了父亲的监控室。平常父亲是不准我们进去的，担心我跟我弟搞坏设备。摸到鼠标的那一刻，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看看奶奶每天早上都做了些什么吧。

 我调到了当天早晨的记录，六点，楼下的门已经开了……五点半，也开着……五点十五，我看见门缓缓地上升了。尽管我知道奶奶起得很早，这么早还是让我震惊。奶奶出门往左，我家厨房就在左边。她手里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鸡蛋，也不是碗，是爸爸浇花的水壶。

 看到这里，我没有泪水，只是心跳不正常。我仿佛是发现了惊天的秘密。家里所有人都知道，那两株海棠花活得越来越顺利了，却只有我知道那是奶奶的功劳（只是我自己以为，我父亲早就知道）。

 我私下找过奶奶，让她不要太早起床去浇花，要好好养身体。奶奶说，夏天温度高，太晚浇水，会把海棠给烧死。她让我给她保密，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她，她好着呢。于是，我和奶奶有了属于我们俩的小秘密。

   奶奶告诉我，再过一年海棠就要开花了。我怀着秘密和奶奶一起等待花开，等待父亲的笑容。

    第二年。

    春天来了，海棠花应当开了吧。我在火车上这样想。这次清明节放假，我答应了奶奶要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海棠花，奶奶跟我说花没开，我还不信。看见几片新绿点缀的光秃秃的枝丫，我不禁有几分失望。奶奶让我耐心等待，说不定五一回来就开花了。我明白奶奶的意思，奶奶希望我五一也回家。我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下周我就要回家了。海棠花理应开了吧。这个周末，妈妈给我电话，确定我五一是否回家，她希望我回家。她说，奶奶很想我，奶奶可能不能行走了。我愣是没反应过来，那个约了我五一假的人，怎么可能不能走了呢。

  周三，小姑的电话在课上插拨了进来，“红梅，你明天回来行不行，跟老师请个假”。

 “不了，我马上就买票回来。”小姑没给我说原因，我猜到了。

 紧赶慢赶，我来到了奶奶的病床前，“婆婆，你晓得我是哪个不？”

   “红……梅……”，这两个字几乎是用气息发出来的，没有一点声音，可是我听清楚了。就这样，奶奶离我们所有人而去了，在那个周三的晚上。

  我们一起回了家。海棠花没有开，奶奶也不会再醒过来。奶奶，五一节还没到，海棠花也没开呢。

 又是一年清明了，我在家，奶奶。海棠花儿开了，父亲的笑容变成了冥想。

  以前您说我才是父亲真正的海棠花，并不然。当父亲对着那株开花的海棠发呆时，我才意识到，父亲怕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您给了那两株海棠生命。

  您，才是父亲的海棠花。

父亲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