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

他娶她的时候，是个穷小子，什么三转一响他都没有，甚至连提亲的二斤白面都拿不出来。

她的爹娘不叫她再和这个穷小子来往，可她不听，跟中了邪一样。

两个人自由恋爱，自由结婚，变成了自由的小两口。

自由是爱情的模样，但婚姻却不是谈谈情说说爱就能维持下去的。

他们没有父母的帮衬，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总吃不饱肚子，却还是执拗的把自己碗里的饭拨给她一半。

“我抗饿，在连队的时候饿惯了，你是女娃，不能饿。”

后来，他假期结束，又回到了部队。

这一去就又是大半年，她无怨无悔的伺候着他的爹娘。

再后来，他表现优秀，提了干。

而她，圆润的肚皮里藏了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这个家的喜事变多了，可日子照样捉襟见肘。

他每个月有二十五块钱的津贴，他只留五块钱，其余的全部都寄回家里。

二十块钱不算少，可要养活一大家子，就有点困难了。

她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还在下地干活，只为能多挣两个工分。

后来的后来，他终于能回乡探亲。回来的第一天，他捧着一堆散票，说要送她一份礼物。

那是一辆自行车。

崭新崭新的自行车。

她一遍遍的摸着车子，问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我攒的。”

“从那每个月五块钱里扣出来的？”

他点了点头。

她不敢想，这么一辆自行车，他到底攒了多久。

又过了两年，他的职位更高了一点，可以带着家属去部队了。

她就抱着两个孩子，扛着一辆自行车，找到了他。

他埋怨她，为什么不把自行车留家里，千里迢迢的带来，多麻烦。

她羞涩一笑，说了句舍不得。

慢慢的，家里不仅有自行车，还有了缝纫机，手表，甚至还有了电视机。

他也从部队转业，成了单位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日子匆匆一晃，他们便有了孙子和孙女。

然后，孙子孙女又组成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庭。

他终于老了，年轻时的锐气早已被岁月磨得一丝不剩。

他病了，躺在病床上，连拉尿都需要人伺候。

可她不知是不是年轻时受了太多苦，身子却要硬朗的多。

她常常做些他喜欢的饭菜带到医院，然后子女将他搬到轮椅上，她再精神矍铄的推着他出去晒太阳。

“明天想吃什么？”她问他。

“都行。”他坐在轮椅里，懒懒的不愿意动。

他们站在路边，看到一群学生骑着自行车飞奔而过。

她笑了，也不知道是笑青春的美好，还是，在笑那自行车，没有当年他送的那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