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芳
我为什么要养猫？
“你为什么要养猫？”不止一个人这样问我，我每一次都很尴尬，语塞难答。其实，这个问题我何尝不是谴责了自己无数次。“我为什么要养猫？”就像一段婚姻，蜜月期过后，都会有无数次自责，“干嘛嫁给他？”但生米煮成熟饭的感觉就是，生活还是生活，想法归于想法。养猫的一年多，我不止一次想，它这么闹腾，还掉毛，生气了还咬人，最不可饶恕的，是会尿床……
是可忍孰不可忍。每一次都边收拾边气急败坏地将它关进阳台。恨恨地想，一只猫怎么能不知好歹，好吃好喝就算了，竟然捅这样的篓子，就不担心惹恼了主人，扔掉它？但听它惨兮兮地喵喵叫，用爪子抓门的声音好刺耳。就嘴里骂几句，不情不愿地急忙忙放它出来。刚犯了错的家伙，不知悔改，摇着尾巴，在客厅踱步，不一刻就恢复原状，上窜下跳，所向披靡……那个气啊，劝自己不要和一只猫一般见识。
是猫都会犯错，我原谅了你，谁来原谅我？但，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没道理可讲。你原谅是你的问题，你原谅是你的问题，原谅不原谅你，还是你的问题。并不因为你原谅了别人，别人就会原谅你。
我那天去办事，快下班了着急，没车位就侥幸停在路边。那么偏远的所在，警察叔叔都能“照顾”到，半小时回来，淡黄色的违章单在寒风中飘荡，我找谁说理去？辛劳了一天回家，还要应对床上的猫尿……
我为什么要养猫？
猫不管这些，我心里明白才更气呢。它不出门不知道江湖险恶。这样的智商，万一被放出家门，分分钟会丢了小命。想到此，我就一阵后怕，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它，掉毛算什么？人不也要新陈代谢？尿床算什么？只当是做个记号。我的心啊，咬着后槽牙安慰自己要大度，要放平心态，要有容猫之量。养只猫，是能将你的心撑大。撑到，你天天伺候它，铲屎，投食，梳毛，剪指甲……还不能恶语相向，不能给脸色看，还要尊称其为“朕”。
朕，zhèn，从舟从灷（zhuàn）。本义为舟缝。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丞相李斯建议“朕”为皇帝专有的第一人称代词。取“天下皆朕、皇权独尊”之义。在猫的江湖里，它就是唯一个“朕”。猫，作为个独来独往的猎手，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地，对同性同胞也不会客气。
人类从古代就有养猫的纪录，并在5000年前便已开始驯化猫。猫真的已经被驯化了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它们的驯化可能仅仅只是个开始。尽管与人合得来，大多数家猫却仍不驯服，也不指望人类帮忙寻找食物和配偶。莫非应了那句无欲则刚？！不因为是主人而自降身份。它就那样，时而温存，时而挺拔，时而矫健，总之，目中无人，唯我独尊。
我为什么要养猫？
在没有养它之前，我在没有养它之前，我曾信誓旦旦，要养狗，因为其忠诚，是可以喂熟的那种。而猫作为“奸臣”（从小父母就这样教育，狗是家庭的保护者，是忠臣，而猫，谁给食物就跟谁，并不恋家，乃奸臣所为。），从不在我考虑之列。甚至楼下流浪猫那么多，仅仅限于让孩子远远投食，不可近处去抚摸，“猫会翻脸，小心被抓”“猫吃垃圾，身上会有细菌”……
就像人对人的误解，我对猫的误解根深蒂固。“可我为啥会养猫？”我也很无奈，我能怎么办？人家养的猫几千上万块，名贵如加菲猫、折耳猫、豹猫、布偶猫，还有无毛猫、龙猫。可我养的是只橘猫，美其名曰“中华田园猫”。可懊恼也没有用，缘分就是，我在一个清晨，在一个庙宇的山墙上，捡到了柔弱无骨，只有巴掌大的它，哆哆嗦嗦的样子，连犹豫也没有，就裹进了自己的围巾里……即便这样，我也有上千次想过，它会走丢，会被人领养，而我实在忙到没有时间管它。我就像上辈子欠它的，不情不愿地给它买猫粮，洗澡，撸毛……有一种爱，就是不情不愿，而又不离不弃。我猜，大多数人的婚姻就是这样，抱怨着，又心疼着，然后十年又十年，接着再十年，便是一辈子了。
我与它大抵也会如此吧。我不是不信命，就是有点不甘心。出差担心它会孤独，在家怕它吃不饱，它尿床了会大喊大叫。然并卵，我还是会出差，还是会牵挂，还是任劳任怨，它闯祸了，还会大喊大叫一番。日子大抵就是如此，所谓甜蜜的烦恼，都是推不开的责任，卸不去的枷锁。走到人生的尽头，一身轻松无所挂碍，“今日无事……今日还无事。”想想，那才叫恐惧。
我为什么要养猫？
当然，我养猫决然不当然，我养猫决然不是因为无事。那我到底喜欢它什么？它傲娇又爱撒娇，独立又爱黏人。好分裂的性格，可它就是这样，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或仰着脖子坐着，或附身卧着，或卷成一个球，或躺成四仰八叉状，自在自如，天地安宁。如此生灵，怎不令人心生怜爱？狗更乖巧，更护主。狗仗人势，从来不是猫仗人势。可竟然时常有“人仗狗势”的新闻曝出，真是大跌眼镜。自家“狗儿子”咬人，还不准人还嘴，不准人动手。狗之忠诚，何时变成了人为之“忠诚”的地步，无言以对。人骂人会说“狗东西”，从不讲“猫东西”，是否可以理解成，如狗一般的东西？狗之忠诚，多少带着一种奴性。
这是人类对狗进行驯化而来的，本无可厚非。最令人担心的是，有的人身上的奴性，鉴于此，更我愿意力挺猫性。它即便出身乡野，却一样高傲地昂着头，即便尿床被训了，一样大摇大摆地叫着，对抗这被关禁闭的情状。它之尊严，它之胆气，不唯独仗着主人对它的爱，还有自己可以独立生存，放诸荒野而不畏惧……然而，人会畏惧。
我为什么要养猫？
读杨遥小说集《村逝》，序言中引用了《契诃夫评传》中一句：“出生卑微，从小经人教诲，尊敬权势，服从权力，感觉自己渺小，怎样把奴隶的血从自己身上一点一滴地挤出去。”许多人，终其一生，不就是想“怎样把奴隶的血从自己身上一点一滴地挤出去。”如此想来，能做只猫，何其幸也！2018-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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