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话:要问家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我的的祖上也来自山西洪洞。
根据家谱上的记载:先祖兄弟九人(一说十九人),居住于山西洪洞县喜鹊窝村。那场流传后世的大迁徙开始时,他们聚集在大槐树下泪别。想到此后天各一方,再见面不知何时,黯然心酸。
他们把一口铁锅砸成九份,每人拿走一份,故后世以‘’砸锅牛‘’自称。
一九八三年,我家迁居黑龙江。我爹带着我哥在夹皮沟林场伐木,遇到一位同姓的场长,他们互相问的第一句话都是:是不是大槐树下砸锅牛?
这件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大槐树,是多少人心头解不开的结。
2,
小时候,我家门前也有一株老槐树。
老槐树的根就生长在我家和我叔叔家院墙的延伸线上。
从记事起,我家的祖宗,我奶奶,和叔叔家的祖宗,我四奶奶,就整日为了这棵树的归属争论不休。
我奶奶:这棵树是我家桐的太爷爷栽下的。
桐是我大哥的名字,出自门前另一株油桐树。
我四奶奶:这棵树我家槐的太爷爷栽下的。
槐是叔叔家的大哥的名字,出自有争议的这棵槐树。
我爷爷和我四爷爷都已经做了古了。我爹爹和我叔叔谁都做不了这个证明。
毕竟,这棵树在他们出生之前就长在哪里了。
甚至,在我奶奶和我四奶奶进入这个家之前就在哪里了。
有一次,我奶奶和我四奶奶又因为什么事争执起来,最后又引申到这棵树的归属上来。
我和叔叔家的小妹也在一旁帮腔。
我奶奶和我四奶奶,都停下了,听我把栽树的人一直延伸到我们太爷爷的爷爷,
我认为我说对。
可是,我奶奶手里的拐杖就冲我打下来了。
我四奶奶撇着嘴斜着眼睛看我,充满嘲笑的对我奶奶说:我早看出这孩子是个傻子。
我不服气,问为什么。
奶奶把举起的拐杖落下,叹口气说:那是一个人。
谁是一个人?谁和谁是一个人?
因为被说成傻子,我当然不能再问下去。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很长时间。
3,
后来,我大哥桐结婚。
家里来了好多亲戚。
喜簿桌子就放在这棵老槐树下,我二大爷坐在桌子旁做账,我忍不住悄悄问他这个问题。
正巧,一个老头子,胡子很长,头发也白了,腰也弯了,颤颤悠悠的走过来。
二大爷喊他站住。
他问我二大爷:二爷爷,你喊我什么事啊?
二大爷指着我说:这位,有些事不明白,你给她说说。
弯腰的老头笑着问我:你是谁呀?
他一笑,我看到他的嘴好像是一个空洞,里面没有牙了。
我有点害怕,张口结舌地说:我,我,我是这家的,这家的。
弯腰、秃顶、无牙的老头笑着问我:姑姑,你有什么事不明白?
姑姑?这个老头子是在叫我吗?!
二大爷坐在桌子旁,勾着头,眼睛越过褐色的老花眼镜,看着呆呆的我,又看着那个老头子,对我说:我,你,还有他,我们的祖宗是一个人。
那个叫我姑姑的老头子用手指了指在婚礼上忙活得那些人,说:还有这些人,都是。
嗯?我实在是理解不了。
那个祖宗到底长什么样子呢,能留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子孙?
更奇怪的是,那个长着长长的胡子、头发全白了、走路一摇一晃的人,为什么要叫我姑姑。而我,那年才十岁。
4,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可是,二大爷已经去世了。
弯腰秃顶没牙的老侄子也去世了。
我四奶奶去世了。
我奶奶也去世了。
我爹、我叔叔都去世了。
多年前,我们全家就从那个村庄里搬出来了。
那棵树毫无争议地归叔叔家所有。
后来,槐哥结婚时,用它做了婚床。
再后来,槐哥的儿子也结婚了,买了新式样的婚床。
但是,婚礼,是在槐树底下举行的。
槐哥房前屋后,长了好几棵槐树,门前这棵,已经怀抱粗了。
好在槐哥的儿子媳妇都在外地生活,不会在意一棵槐树的归属问题了。
但是,因为红白喜事,还是会聚集到大槐树底下来,吃酒,喝茶,问好,聊天。
很久很久之前,可能只是一阵风吹过带来的一颗种子。
它落在这里,长出小苗,长成大树。可谁会想到它会长得如此枝繁叶茂呢?
当初,第一个发现它的我的某一个祖先,以及后来呵护它浇灌它的我的每一个祖先,
会想到有朝一日这树下会坐着他的一个两个一家两家的子孙吗?
我庆幸老槐树有顽强的生命力。
我理解了洪洞大槐树对于中国人的故土情节。
5,
传说,我的祖先兄弟九人(一说十九人),在那场流传后世的大迁徙开始时,在洪洞大槐树下泪别。
他们把一口铁锅砸成九份,每人拿走一份,作为信物,后世以‘’砸锅牛‘’自称。
八三年,我家迁居黑龙江,我爹带着我哥在夹皮沟林场伐木,遇到一位同姓的场长,他们互相问的第一句话都是:是不是砸锅牛?
这件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6,
一棵树,一个家族的命运,世代中国人的家国情怀。
因为儿时家门口的这棵老槐树,我长大后看到所有的树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棵树和那棵树,可能是一棵树上的种子啊。
这个人和那个人,可能是一个人的后代啊。
所以,老家是什么呢?
一棵树,一群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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