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

连续两周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终于有天早上撑不住了。虽然依然是自然醒，但是头痛欲裂，鼻塞呼吸不畅，怎么看都是要感冒的样子。就算能坚持爬起来上班，大概也效率极低。

工作群里跟领导请了假—只请了两个小时，十点再上班，之后打开空调让身上的汗珠蒸发干净，大被蒙头，在无数个纷纷杂杂的奇异梦境里穿梭逡巡，一时不知悲喜。

再睁眼已是接近九点，闹钟还没响，拖着一百大几十斤的身躯爬起来，摸过手机，果然又是几个未接来电。不禁苦笑连连，莫非我对部门工作如此重要，消失两个小时都不行？—其实都是炮灰罢了。

熬夜有什么好的？伤身又伤神，偏偏有让人上瘾的魔力，虽然反过来说也不过是自律性较差的又一佐证，但是夜晚周遭的寂静、夜幕的深沉、指针走过十一点十二点终于掠过零点的焦虑，在所有来不及释放的情绪面前统统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熬夜的滋味，不是宵夜重油重盐不健康的满足感，不是夜深人静顾影自怜的矫情，只是仿佛忽然找回了一点点本来的自我，不必让脸颊微笑得肌肉发酸，不必时刻像拉满的弓一样紧绷着，也不必疲于应对接踵而来的问题。从高铁的时速降回绿皮火车甚至自行车的速度，忽然有机会看清身边倏忽出现又消失的身影。

夜晚总是无端引人遐思，寂寞的夜晚更是如此。当下的任何一种不幸福不快乐都让回忆越发清晰，就好像盛宴过后王座上垂垂老矣的王者，望着满地的杯盘狼藉，看见的却是方才觥筹交错的喧嚣。—深夜里想到的，大抵也是如此。可能是美好的过去，想起就让人嘴角含笑，也可能是彼时尚未认清的悲伤、愤怒，多年后只剩遗憾和喟叹。

对于现在许多人来说，见证今日和明日的替换已经不算稀罕，零点时手机、电脑、平板的蓝光安慰了多少木着脸盘儿的年轻人。那是他们和这个世界联系的通道，那里没有寂寞，timeline上永远有无穷无尽的新鲜事，就算首页关注里的最新内容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发布，还有排行榜和热门排着队送上各色段子视频，不怕你无聊，就怕你生活充实到不需要它们的支撑。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网络世界也略微沉寂，抬杠的辩论的互骂的也只得偃旗息鼓，精心编辑的内容迟迟得不到回应不禁让人意兴阑珊。此时比起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属于这世界上惯于观察却紧闭不言的人们，默默地看，默默地播放，默默地点赞，他们来过的样子都是风一样不留下痕迹。

四五点的时候天空多半已经晨曦微露，鱼肚白在天边一线隐隐约约，可熬到这个时候的还有几个人注意得到自然亘古不变馈赠的美景？街边有早班和锻炼的人们咳嗽说话的声音，此时起床可以顺便在微博打卡留个早睡早起的好模样，没人知道背后熬了整晚的黑眼圈和疲惫。

不管熬到几点，最后的结局无非两个，白日有闲的拉上窗帘躲进被窝，白日无闲的喝杯咖啡红着眼圈继续战斗。只要出现在人前，一整晚七八个小时的情绪变化都好像阳光下弥散开来的雾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