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平遥
时光定格到上世纪80年代初,一批来自全省,平均年龄16岁左右的青年才俊聚集到平遥。斯时的古城,虽萃有唐宋风韵,但似藏在深闺人未识,好像是没有掀起红盖头的芊芊少女。
当时,刚刚经过文革“洗礼”,又红又专的时代主题继续主导社会。低调的古城仅仅靠平遥火柴厂、平遥柴油机厂几个风头正劲的现代工业企业营造着平遥的知名度。小农经济、计划经济的惯性力量,让人们的衣食住行都浓缩于那个年代。以致民清时期曾风靡世界,之后享誉全球的“日升昌”钱庄、古当铺、古镖局、古县衙等悉数混迹为商店、粮店、医院,或变身成为民房。只有那座屹立于平遥城西门外的现代新新建筑——平遥百货商场迎风招摇。
百货商场位于平遥火车站和古城墙之间,满载着时代特色,是平遥城最时髦,海拔最高的新建筑。百货商场一楼独大,鳌头独占。
可叹文明蒙尘,璞玉珠光混迹于平凡。时势弄潮,世人懵懂然只恨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是一个农业机械化唱主角的年代。
由于平遥的城西布局了山西省农业机械化学校,一批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有为男女,踏着恢复高考制度的东风,从全省各地汇聚平遥。初来乍到,他们聆听着满街商贩吆喝如歌的吟唱,却始终不晓得“牛肉,牛碎肉”那一声声平遥俗语的准确意涵。由于钱袋干蹩,很多同学平遥求学三年,却与驰名食苑的平遥牛肉毫不相干。这些学子们望着几百里铁路沿线满眼如画的红高粱,外来肠胃却久久不能适应一日两餐的红面擦尖。火车站台南侧的那幢旧式炮楼,迎风叙说了文革时期轰动全国的那场平遥武斗。虽然岁月更叠,这桩长着翅膀的文革故事仍喋喋不休,被人们悄声细语地叙述传谈。城里那一排排一座座蕴含着中华历史文化的古建筑,无声地观望着古城的风驰云动。许多人叩天发问,宝地何时可被慧眼识珠,古城复兴是否来日可期?
随处可见,平遥满城的大小古董被暴殄天物。正可谓千里马常有,却伯乐难寻。浪费着奢侈的浪费,流逝着本属豪华的平淡。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在未雨绸缪,为未来的平遥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厚积薄发,让平遥瞬间发力惊艳。
其实,即使平遥城平静地处于声名低迷的那些年里,在弹丸大小的古城,寻常都可以见到众多来自五大洲四大洋的“洋鬼子”。他们常常流连在平遥双林寺,徜徉在平遥古城墙。有这么多外邦人士,和同时期全省其他地区比较,绝对是一家之绝唱。从未开过洋荤的我们这帮三晋大地的土著后代们,大开眼界,享受了近距离赏玩“洋鬼子”的美好感官。
在平遥城古文庙改造的平遥一中,这儿长期与山西省最著名的太原五中、运城康杰中学齐驱并驾,诞生了恢复高考后一个又一个山西状元。由衷地对这处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刮目相看。
远离家乡,置身异地,对一切充满新鲜好奇的莘莘学子,迷惘于那个时代与青春的激烈碰撞。蹉跎着蹉跎的岁月,为了拍摄一张穿西装的照片,同学们在西城照相馆排起长队租借馆藏的唯有领带西装,拍照一张黑白照片流连忘返。大家懵懵懂懂地蓄起长发,大家东施效颦式地穿起喇叭裤。为了讨好肚子,大家一次又一次与食堂的厨师胶着周旋。最最时髦的是悄悄给班里曲指可数的女生飞个媚眼,写一封表白心迹的书信,或许行为有些唐突,措辞有点慌乱,萌动的情愫从此让闲置的青春期不再孤单。
遥望日光下的康拜因,与青春作伍歌吟黄河滩。广袤的平原上,日光烈,机器忙。麦浪涌动麦穗香,黄烟风起麦收场。一位位弱小的青春身躯,咀嚼着两三个硕大稍逊口味的酸馒头,大汗淋漓地和晋南的蚊子天天干仗。天干热燥,习惯了发动机的持续轰鸣,看惯了犁铧与黄土地的频频偷欢。豪迈地驾驶着铁牛,涂鸦着一望无垠的麦秸田。在发动机的伴奏下,在农民伯伯的围观下,白日里做梦描摹人生理想。雁门关外,云中山下,研气门,镗汽缸,调活塞,开车床,探索着农业机械化与我们八十年代新一辈的宏大关联,推演过农业机械化与我们祖国之间的数学计算。端一口大同机修厂的搪瓷大碗,吃两块粟米黄糕,饮一腔大漠寒风,磨砺青春的臂膀。
回味着学校安排的一场场实习,人在外,心依然。拥坐在图书馆,徜徉在体育场,漫步在学风清清的农机校园。嗅平遥商界遗风,邀天空星月作伴。依偎着老师的一声声叮咛,仿佛至今仍在耳旁。
熏陶着平遥古韵,感受着独特的天地之眷,雕琢心中的平遥映像。深深扎根脑海的三年平遥上学,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写给时常徜徉在那块幸福回忆中的同学们,再度寻觅我们的青春少年。
衣食
两块玉米发糕
一勺红面擦尖
游移在学子们的肠胃舌尖
惯听街头小贩唱曲儿式的短调长腔
凭谁知
平遥牛肉的美味光鲜
一声声平遥话的吆喝:牛肉,牛碎肉
赛过英格丽丝的深奥艰难
依恋着“古陶”城墙周遭的青砖灰瓦
咀嚼着惜别校园时的青涩寒酸
租借城里唯有的一套领带、西装
排队在西城照相馆里
浅吟低唱
古城
新新的平遥
火柴划遍华夏
方方的城墙
围系着历史的芳华
古刹古寺古房
装点着往昔的厚重
双林彩塑
惯见了蓝眼高鼻人
竞相采撷艺术的奇葩
城门城河城垛城墙的烟云
漂染了市楼堞楼的青苔
3800座四合院
恰似一幅幅妙曼绰约的油画
县衙镖局日升昌
藏匿了往日的风采
文庙不老
新科状元从这里排队出来
校园
青春传递着邓丽君的美妙绝唱
师尊以靡靡之音整箍批判
喇叭裤、盘发花烫
堙没于校园的义正词严
交织着正被纠结的新生事物
情侣鹊起
师生跨缘
爱萌动于花前月下
疲惫了教室的黑板和实验室的车床
校办农场的机收麦多收了三五斗
邓老师的雪糕箱少赚了五六元
制图板的减速机
黄河滩上的康拜因
积淀成林荫树下的爱情图案
勾画着未来的幸福
涂鸦着上班后的吟唱
各自的梦魇
生发于这处青春的圆点
傅岳嵩
注:平遥古城是我国现存古建筑规模最为完整的县城。位于山西晋中市,距今有2700多年历史。平遥旧称“古陶”,明代为防御外族南扰继而加固城墙,洪武、景泰、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各朝历经十多次修葺,至清朝康熙朝形成固定格局。平遥古城占地2.25平方公里,街道、铺面、市楼均保留明清形制,堪称明清时期汉文化县城建筑的范例。是一幅明清文化、社会、经济发展的实物画卷。
平遥古城与四川阆中、云南丽江、安徽歙县并称为我国“保存最完好的四大古县城”,也是目前我国唯一以整座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获得成功的古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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