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蛛问道：“波洛涅斯那边，能算在你这边的人还多吗？”
“内监总管去世之后，我们的人基本被打散了。再加上……”他皱了皱眉，“芬索·卡斯莱特陛下有意在国内塑造一种新的文化，排除心绪共鸣者参政。”
寇蛛倒吸了一口冷气，直言不讳道：“他糊涂了吧，这是想干嘛？”
伊恩解释道：“其实，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想，在先帝图拉斯·卡斯莱特当政时期，哪个朝臣身边不养着一大批心绪共鸣者，大家都希望从别人身上挖出一些隐藏的情绪，好像得到这个就能推断出对方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
他喝了一口茶，无情地嘲笑道：“真把心绪共鸣当读心术了么。”
寇蛛哈哈大笑。伊恩讥讽的神情依旧和当年一摸一样。
他继续说道：“不但想从别人身上挖秘密，还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挖了去，可不是就得靠好的心绪共鸣者么。这样，大家都带着心绪共鸣者在身边，还没交流就已经摆出了怀疑和防备的姿态。从长期来看，确实不利于整个政坛的发展。”
寇蛛点点头，就算大家之间有利益斗争，也分门结党，但是，毕竟还是属于一个国家。如果连最微薄的信任基础都没有，何谈求同存异，长远发展。
“首先议会和政府部门的会议上开始禁止心绪共鸣的随行人员参加，”伊恩说，“甚至，之后在星际会议上，内阁成员也不带心绪共鸣者出席。逐渐这个风气就被推广开了。”
寇蛛琢磨着伊恩说的话。
他说：“然后，政府部门里的心绪共鸣者开始被往外派，宫廷中的也被外调，我当年的同事已经散在波洛涅斯各处了。”
这样说起来，其实在夏沙的伊恩和整个监察团也属于被外调的群体。只不过，他们被派往的目的地正好是故乡而已。
寇蛛问道：“既然局势变动这么大，你有没有想过退路？”
伊恩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说：“有一些潜在的选项，不过，我毕竟在故乡了，这边的任务一时半会也不会变，暂时还不需要作什么。”
伊恩的答案在寇蛛的意料之中，从他的言谈中，确实没有看到不满和去意，因为，他现在绝对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
忽然，寇蛛像是起了什么，她一拍手，说：“我怎么把这个忘了！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寇蛛在自己的操作屏上点了几下，房间里两层高的书架和头顶的圆窗全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和实验室同样材质的光滑墙壁。
她调出虹膜扫描功能，完成之后，办公室内的一面墙慢慢转了过来。这面墙的整个背面是用坚韧的玻璃纤维做成的柜子，柜子被规整地分成了很多小格子，而每一个格子里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从各个星球搜集来的魂晶！
这些魂晶形态各异，有的像水晶、有的像钻石、有的像冰簇、有的像石笋……琳琅满目，美得让人窒息！
这些魂晶和夏沙的那块不一样，那块被誉为全星域最纯净的魂晶在开采之前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暗淡无光。
伊恩说：“你的办公室，恐怕不比盖一个研发室便宜。”
寇蛛笑了起来，说：“这些又不是我个人的。任何经过审核加入海盗船的人，我们都会送给对方一块魂晶当作礼物。如果对方已经是共鸣者，那么，我们会送上一块质量更好的，让对方可以重新配型。”
她看转头看着伊恩说：“现在这个工作由我负责，魂晶才都放在我这儿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伊恩就算再迟钝，也不会不知道寇蛛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其实从他们一见面开始，伊恩就觉得对方有话想和自己说，接下来对方又毫不避讳地展示着海盗船的实力和好意，现在他更加确定了，寇蛛这是想邀请自己入伙。
离开夏沙，这从来不在伊恩的选项里。他有自己想做的事，而这件事只有在夏沙才能完成。
虽然明白了寇蛛的意思，但伊恩轻松一笑，说：“加入的人就是自己人，提升自己人的实力，就是提升海盗船的实力，你们这笔买卖不亏。”
寇蛛实在没忍住，噗嗤一笑。
伊恩顺着玩笑的话题继续说道：“不过，如果加入的是心绪共鸣者，那可就亏了。”
寇蛛停住了笑声，问道：“我听说过，说是心绪共鸣者大多一生不会更换魂晶，即使找到了更好的。是吗？”
伊恩点点头说：“心绪共鸣的能力和整个人的心态成熟度以及精神状态相关，一般人会等自己的人生经历足够丰富了，心态更加成熟的时候再来和魂晶配型，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有志于成为心绪共鸣者的人都是三十岁之后才开始配型。饶是如此，他们也会选择在人生的重大时刻进行，以便于激发自己更强的共鸣能力。“
寇蛛想到，什么算人生的重大时刻？大喜之日，大悲之时？这些应该都算吧。
伊恩之后的讲解回答了她心里的问题，他说：“人的心态易变，时过境迁，可能当时的决心就被淡忘、磨灭了，所以，配型当日就决定了一个人之后心绪共鸣的最大能力，除非是非常不理想的结果，否则心绪共鸣者一生只会选择一次配型。”
寇蛛看起来在仔细思考伊恩所说的话。
伊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想到了更多。达到配型的适合状态只是第一步而已，在这之后则是常年严格的训练：锻炼理性与逻辑，加强观察、分析事实的能力，增强洞察力，控制情绪……因为，一有事就被自己的情绪带着跑，罔顾事实，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根本无法抵挡别的心绪共鸣者的攻击。
对手只要随意挑动一下，自己这边就崩盘了。这样的人是没法成为合格的心绪共鸣者的。
再加上，对于普通人来说，共情能力是理解他人、与他们感同身受的很宝贵能力。但是，如果成为了心绪共鸣者，对方内心的丰富情感细节以及时隐时现的丝丝情愫都会铺陈在自己眼前，反而有时会因信息过载而让人没法准确拿捏。
因此，条分缕析地观察对方心绪，推断原因，找到能够改变对方态度或者行为的关键一条，这就更需要冷静沉稳的习惯和多年的训练。
这也正是为什么，和伊恩一样从夏沙来的孩子中，一旦成为心绪共鸣者，除了这方面训练，他们也都会辅修需要强逻辑能力的专业。
不过，这些信息不是现在寇蛛需要在意的，伊恩如此认为，他只需要给寇蛛一些消化的时间，凭着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和敏锐的头脑，她自然能明白自己委婉的拒绝。
寇蛛一开始专注在伊恩给出的信息上，那一刻，她着实有些惊讶。
因为，她见到伊恩的时候，对方才十几岁，而那时的他已经是实力出众的心绪共鸣者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在本国是奴隶阶层，家人被残忍杀害，自己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又被送给了波洛涅斯，这样的事，一般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
他的实力是撕裂身心的痛苦和悲伤换来的，至于是否等价，寇蛛绝对相信，只要能继续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伊恩宁愿没有这份力量。
忽然，寇蛛脑中划过一道亮光，她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对于伊恩来说，看着当年把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对自己卑躬屈膝，走到哪里都要看自己的脸色，就算恨的牙根痒痒也只能忍气吞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复仇呢？
如果这是伊恩要的，那么，海盗船上的这些，他还真未必就看得上。
而且，从现在的局势看来，海盗船不会和夏沙开战，因为夏沙的背后是波洛涅斯，海盗船跟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多得数不清的地下交易。在这件事上，海盗船还真帮不了他。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伊恩的意思。这也就是寇蛛，果然没让伊恩失望，话不用说破，给两个人都留了体面。
不过，她虽然明白了，却依旧觉得有些遗憾。她想更进一步，能够获得走进核心区的资格，身边是非常需要伊恩这样的人的。
但是，她转念一想，未来，谁说得好呢？给别人留一扇门，也是给自己留一扇门。也许在未来，他有更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海盗船能够帮上忙呢？
想到这里，寇蛛用带着玩笑的语气对伊恩说：“你可是年少有为呀！不过，现在不需要，也许以后哪天你转性了，到时候可以问问我，我一定找一块你看得上的。”
伊恩明了她的意思，也随着她的玩笑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又聊了一会，一看时间接近午饭，寇蛛说：“走吧，今天我得好好请你吃一顿。”
他们坐飞行器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
饭店设计得很好，兼具典雅风情和现代性。餐桌有人落座之后就会触发全息投影，凭空出现的半墙和绿植既保留了私密性，也可以让客人看到整个大厅。
饭店里的客人果然光鲜亮丽，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根据寇蛛告诉他的，这些人应该都是某些国家的政客或者财阀所有人。他们或是享受着精致的餐饮，或是与同桌的人谈笑风生。也有的人带着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家长的翻版。
饭店里有一面墙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他们选了贴近水族箱的位置落座。
水族箱里有各色水生植物和游鱼。伊恩走到玻璃旁边的时候，忽然从礁石后面窜出来一条美人鱼来。
美人鱼韶颜稚齿，玉骨冰肌，动人的红色长发轻缓地漂动在水里，鳞光闪闪的鱼尾舒徐摆动着。等美人鱼稍微靠近他一些，他赫然发现，美人鱼的脖颈上有腮一样的器官。
这不是真人表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