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不小,也不大。之所以叫做小院,是因为亲切。小院早就不见了,精确用词:拆除。这当然不是政府规划,不然我这几个舅舅现今定携巨款大腹便便喝胡辣汤去也。为了多拿些拆迁补偿,利益让她死去。
小院属于姥姥,也是她在打理。里面堆着不少植物。峦峦重叠,四处散落;花盆形制不一,多为水泥,偶有塑料材质或是瓦罐酒瓶。看似简单随性,实则毫无选择空间。盆子里是泥土,土中孕育生命。我记忆多是指甲草、含羞草这类娇嫩小草,孩子气手指触碰后有所回应,叶子如琉璃门帘迅速闭合,重复几次,似乎不再听话。被姥姥发现教育,以后再不撩拨。也养着一些庞然嚇人的家伙:大片叶芭蕉,根刺仙人掌,让我敬而远之,绝不轻易放肆靠近。小院绝大部分面积和时光,是花园。
除了冬天。姥姥养植物的时候,年岁已长。小城的冬天,同样冻得渗人。这时,姥姥便再不管小院里的小家伙们,任干枯败谢,裸露泥土。小院的冬天,不是那么体面。一夜雪停,我愿意跑在小院,把厚厚蓬松轻盈踩得结实,寒冷在银色的裹衬下,才露出点生机。当然,真正的生机,属于春夏。
挨到初春,清除残枝败叶,疏松泥土。姥爷轻易不干活,这时也来了兴致,把大捧种子倾尽,咕咚咚几缸水浸润,找来大厚玻璃盖上。姥爷告诉我,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我死死地盯住,不敢分神,坚持了半分钟,便丧失所有兴趣,不知跳到哪里去了。忽然一天,姥爷拉我的手走到盆前,绿油油密密麻麻小嫩芽冲进我瞪大的小眼。这是幼小的我初遇娇嫩的新生。
当然,花草远超过我成长的速度。没几天,小院里便蔓延绿意。姥姥在浇水,我在玩耍;姥姥在修剪,我在哭闹;姥姥在衰老,我在长大……童年的天空泛着金黄,一家人夏季围在小院里吃饭聊天,时不时父母摘下长熟的小辣椒,拌在饭菜里;食物的残渣掉落,小蚂蚁开心运走。欢乐轻松的气氛常被雷阵雨干扰,姥姥姥爷急忙扯开大塑料布努力盖上小花园,但指甲草花总会被噼里啪啦零落成泥。雨声里,姥爷开始“姑妄言之姑听之,豆蓬瓜架雨如斯”讲聊斋狐仙,善良地剔除恐惧,我听得入迷。这应该是老知识分子沉舟侧畔千帆过后,最后的执着和温柔。
花草一盆盆被疏散,小院成为最后的孤岛。两位老人的容貌时常夜深人静浮在记忆的水面,我不敢触碰这些破碎的记忆。小院,姥姥家的小院,就让我的快乐无忧的童年随你去罢。我依然会露出儿时的微笑,来珍藏逐渐变淡的色彩。
啸宇
2017.8.8
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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