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宋之问《题大庾岭北驿》

008.宋之问《题大庾岭北驿》

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

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

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

【叶倾赏读】

繁华落尽见真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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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问的一生前贵后卑，武后、中宗两朝。他极度受宠，睿宗当朝，被赐死异乡钦州。这首诗是他被流放钦州途中过江西大庾岭见景有感而作。

大庾岭，因为梅花多，又称梅岭——想起了涅槃重生的苏哥哥。

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雁：北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人：“南飞”】

面对眼前高岭，望见长空雁群，想到大雁到这里就折回北飞的传说，想到自己即将跨越梅岭，从此与中原、故乡天南地北，想到只有自己“孤雁南飞翔”（曹丕），而且有没有归期，人不如雁哪，何其恓惶。

诗人后来曾写“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可以印证当时岭南与岭北的阻隔，更重要的是与中原的阻隔。

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景】

傍晚时分，潮退江静，而山林中瘴气正弥弥，静谧与迷蒙混而为一。潮水退却，而我心如汹涌潮水，翻腾不已。瘴气弥漫，阻隔了我与故乡，正是那“怀帝阍而不见”，也如我那不定的、不可欺的未来。

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情】

明日又将启程，那时再让我望一眼故乡吧，就算无法相望，至少能够看一看岭上的梅花吧。诗人为什么想看梅花，因为梅花缠绕着诗人的一片乡思，南朝梁诗人陆凯曾写到：“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何所有，聊赠一枝春。”大概，诗人也想把梅花寄回故乡，传达他的思乡之切吧。

2

诗人遭受厄运，被贬遥远的广西钦州，真可谓繁华落尽，面对梅岭此景，心生哀戚之情，这里不只是思乡，更有着对今不如昔的感慨，对前途不卜的忧虑。

东坡也曾被贬岭南，被贬广东，直至天涯海角——今天的海南，贬地比宋之问更遥远，命运比他也更凄苦，但是东坡却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种随遇而安的旷达心理，宋之问无法与之相比，这是个人的精神境界、生命能量的不同吧。

结合宋之问前半生的经历，或许觉得他有这种遭遇是咎由自取，完全活该，甚至大快人心，或许更欣赏东坡，但是宋之问在本诗中表达的情感也是真切动人的，也具有普遍性的体验与心理，只是二人生命场不同而已。

宋之问前期诗作大多不传，即便流传也几无价值可言，反而是后期遭遇人生的困厄之时的诗作却显示了诗人之“真”。这似乎是文学的普遍规律，当一个人处于顺境之中时，诗作平平，反而遭受困境的诗作往往直抵人心，纵观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名诗人，有几人不是遭受人生的无常与诗意呢？或许身处逆境之中，更能“写真景物真感情”（王国维）吧。

当宫体诗的“繁华”落尽，诗变得真淳，在无数诗人的努力之下，最终迎来了盛唐气象；当一个人的“繁华”落尽，其人、其诗、其文、其情也会变得真淳。

3

诗人还曾作诗《度大庾岭》：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

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这其中抒发了的对故园的不舍，以及迫切归乡之心，可与本诗对照读。

还有描摹流放归来复杂心理的《渡汉江》（一说此诗是李频所作）：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2020年3月28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