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

院子里的那株茉莉开的最盛的那一年，我上小学一年级，七岁。

花一开，满院子的清香，像小缸一样大的花盆，那株茉莉蓬勃生长着，我就在那散着清香的院子里背古诗，和伙伴一起写作业。夜晚，姥姥还会摘几朵放在我们三个的枕边，伴着清香酣然入睡。

那时的我总是顽皮的，记忆里你总是对我无限宠爱。你是一个充满着童趣的人，带着我去山上，挖野菜、采蕨菜、采小草莓。我背着小书包跟在后面，鼓鼓囊囊全是你让姥姥去买给我的好吃的，你带我去“郊游”。你那时候总是健步如飞，我和姥姥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唯一的遗憾至今我仍记得，我一直很想和你去采蘑菇，可到现在也没实现。

好像因为你的这些宠爱，我总是“欺负”着你。邻居都知道我一哭你就手足无措，你对我毫无办法只得求助于邻居。小孩子好像天生的内心里带着“坏”，那时的我大概也体会到你对我的无可奈何，所以你越哄，我反倒哭得更响亮。还得了个绰号，房前屋后成了个“名人”。多年后大家提起，你宠溺地拍着我的头笑着说“坏丫蛋”，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那时的你在我心里就像一个魔术师，总是能变出各种有意思的东西——布谷鸟叫的传呼机，我爱吃的小零食，我爱喝的椰汁，你总是突然给我一个惊喜。可是那么多的好吃的，你和我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个“酸辣汤”。因为那是咱们俩“相依为命”的时候，你给我做的，吃着包子喝着汤食欲大开，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味道。还有一次，我感冒在家，你大晚上送来我超级爱吃的烤串和最爱的橙子汽水儿，你就像是每天在我的大脑里看着我在想什么一样，总是不断地给我各种惊喜。

不知你是否记得，咱们俩一起看的《蓝猫淘气三千问》，一起集里面所有的恐龙贴纸，买一堆一堆的小零食，只为了里面的小贴纸，直到最后也没集齐。那大概是个骗局，可是你领着我去大街拐角处的小卖店买那个小零食却乐此不疲。还有一起看的《重案六组》——每天守在电视机前看着里面的人犯案警察破案。记忆里你唯一一次对我发了火也是因为这部电视剧，我不好好写作业，你气得摔了遥控器，我吓得不行。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不是无限溺爱我，你心里对我怀抱着那么大的期望啊。

后来啊，我去了市里读初中，和你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只有周末才能回去，却也再无小时候的那些乐趣。只是每天被繁重的学习所累，那时好像根本无暇顾及你，我努力着，不想让你们对我失望。我想，那时你看着我心里是开心和骄傲的吧？至今都记得有一次我放暑假在家，晚饭过后，咱们两个站在院子里，夕阳还在，映着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你看着远处的天对我说我长成了你所希望的样子——大大方方毫不娇气，我当时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得到了你的肯定。现在想来，那一刻你看着远方心里是不是也在幻想着我的未来呢？你有没有为我而感到骄傲呢？

你总是说咱们家的人不是那种巧言令色谄媚的人，你也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有真才实学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姥爷，至少目前为止我没让你失望吧？

咱们两个的故事有太多太多，好像一时之间我都想不出写哪一个更好。

亲爱的姥爷，2018年11月1日，你与世长辞。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我甚至都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不知那一刻你心里是不是很想念我。往家奔的路上，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但你的脸你的笑容你温暖的大手和咱们两个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在我的脑海里却如此清晰。

见到你遗体的那一刻，我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那个力气大的掰手腕我两只手都掰不过的你啊，那个明明几天前还笑着骗我说自己吃了两碗白饭的你啊，我以为你还会陪我走很长很长的路，我以为你还会在家等着我，我推开门你和姥姥满脸笑容地接过我的包，嘘寒问暖。我以为少言寡语的你还会在每次视频的时候笑着对我说：“加油啊，一定要努力坚持”，然后默默坐在一旁听我和姥姥闲聊。可怎么会呢？在我面前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的你怎么会突然离开了呢？明明我上一次离开家的时候还抱了你啊，你还拍了拍我的背让我好好努力呢，明明和我约好了等着我考研回来啊，你怎么会失了约呢？

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你不在了。我想撒泼打滚，像小时候那样，让你抱着我安慰我，可我知道无论我怎样你都不在了。你住进了那个小小的坟墓里，留我一人守着那些回忆。往后的日子即便有人提起我的童年时光，再也没有人笑着拍我的头，喊着我“坏丫蛋”了；再也不会有那个瘦弱的微驼的身影因为我的回家而高兴地忙前忙后了；再也不会有人笑眯眯地给我倒一杯啤酒让我陪他喝酒了。那个总是笑着宠爱着我的老头儿啊，从我的世界里永远地退场了……

院子里的那株茉莉很早就送人了，连满载着我所有童年记忆的院子也被拆了。如今，曾经那些快乐的日子的唯一见证人——你，也走了。最近我总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好像你从未离开，那短暂的三天不过是一场噩梦，我回到家你仍坐在沙发上慈祥地看着我，我仍能抱着你和你逗趣几句。可有时我想，也许我童年的那些日子才是一场梦吧。从今以后，那些只是我一人做过的梦，而给予了我这般美好梦境的你却成为了永远的梦中人。

而今，院子里的那株茉莉再不会开，而你也再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