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年

作者: 韦凤凰 | 来源:发表于2018-07-28 10:26 被阅读0次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开始忙上忙下,赶着为我置办嫁妆。我置身事外,只是终日抱着书,高坐绣房,不问不顾,以致打嫁妆的师傅们对我赞不绝口。

    结婚那天,下着小雨,我家门前的土路被雨水浸泡,变酥发软。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慢慢驶来,大都顺利通过,唯独接新娘的车“马失前蹄”,一只轮子陷进了田里。父亲很是焦急,挨家挨户地请来村里的亲壮劳力,帮忙撬抬,总算把“不情愿”的新娘车请回了路面。

    吉时已到,鞭炮锣鼓声响起,母亲、姑妈、舅妈等女眷们大放悲声,原本麻木不仁的我内心也有了一丝悲戚,毕竟是养育我二十年的家,从今以后就要离开了,谁知道今后等着我的是什么呢?

    还没容我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新家已到。与我家的离愁别恨、强颜欢笑不同,婆家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婚礼仪式既热闹又隆重,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我勉强着完成仪式,被送入洞房。新房很大,一如我空落落的心。

    虽然我是怀着事不关己、应付任务的心态进入这门婚姻,但婚礼的仪式感太强,终究还是让我的心态有了几分改变,我决心既然有了新的开始,还是要好好过下去。

    但很快,一个接一个的试炼就来了。

    婚后三天回门,父母拿出前天出嫁酒席上收到的一百多元钱交给我,说是前天匆忙,来不及收齐给我。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女孩儿出嫁,亲戚邻居都是要“送嫁”的,也就是在酒席上按人头收些零钱,多少不拘,但席上人人都是要给的,号称“上轿钱”。这是风俗,我没有推辞的理由,随手接过一百元整钱,零钱表示不要。后来拉家常的过程中,我听说大姐夫出了车祸,又拿出那一百元钱,请父母转交大姐,给大姐夫买些补品。

    回去的路上,新郎官嘀咕个不停,说是“上轿钱”有名无实,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我那时年轻,对这些人情世故一概不通,不知道如何辩驳,所以就由他去闹。但眼看着都进婆家门口的巷子了,他还没完没了,我心急之下,开始反击,两人就一路口角着回到婆家,幸喜家中无人,我们得以继续一路吵回房间。

    在房间里,终于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新郎,他居然从偌大的房间一头赶到这一头,推了我一把。这对于心高气傲的我来说,不啻是奇耻大辱,我几乎本能地反手一个耳光。新郎官怒不可遏,死死地揪住我衣领,一迭声地连叫,你打我你打我!可毕竟因爱生怜,最终还是重重地推开我了事。

    我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晚上,我趁新郎官出去,反锁了房门。新郎官万般无奈,只好请来了婆婆。婆婆毕竟是长辈,我折杀不起,只好开门。给婆婆面子并不等于事情过去,因为这件事我认为错由他起,他不认错这事情就过不去。婆婆不是说总得给他睡觉的地方吗,那就把新房让给他睡好了。所以,婆婆一走我就逃到了客房,继续闭门不出。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这事情还没完全过去呢,我俩又起新的纷争,这回我已经休完婚假开始上班了。早晨,我负气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吃早饭,又蠢又倔的新郎既不肯劝我,也劝不动我,只好再次搬来老母。

    婆婆上楼来,一句话就让我乖乖起了床。她说,你们谁是谁非我不管,但我劝你一句话,一个女人,要想自立,工作总还是重要的,你不能因这些事情影响工作。婆婆毕竟不同于我那大字不识的父母,她的很多话对我还挺有教导作用。何况我和婆婆也算投缘,心性上比较相似,所以她老人家的话总能让我入心,我一看上班时间快到,一骨碌爬起来,一阵风似的上班去了。

    可我的“高姿态”只限于上班,下班一回到家,我就摆出冷脸,继续不说话、不抬眼、不接触,实行“三不主义”冷暴力。

    连经两次打击,我刚刚鼓起的勇气泻了不少,但初心还在。我继续按好妻子、好媳妇的标准要求自己。在家里已有保姆的条件下、在丈夫小姑小叔高卧不起的情况下,坚持每天早起,洒扫庭除、侍奉公婆;周末把丈夫积年遗留下的过冬脏衣从橱柜里翻出清洗、晒干,分门别类逐一归置;与小姑打成一片,一起逛街、娱乐、学打毛衣。

    当然,不可否认,我所做的这一切有刻意讨好的成份。因为存着希望他们帮助娘家的心思,所以一心想给婆家留个好印象。否则,若只是想经营好婚姻,我应该有着更率真更符合我心性的方式,而不必采取这些曲意逢迎的行为。

    只是,我还是不幸多读了几句书,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始终放不下面子正儿巴经地求公婆这件事。彼时公公是县级干部、婆婆也长袖善舞,他们是完全有能力为我哥哥安排工作的。父亲倒是利用两家走动的机会,嗫嚅着提过两次,但显然他们并没放在心上。我跟丈夫也提过几次,但这丈夫虽然大我八岁,可为人处事的心智并不比我高明到哪里去,不知他是出于什么心态,也始终没有正经操办过此事。

    放下娘家的事情不表,我自己的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只是,我上辈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命运老人,他老人家给我的“试炼”越来越严苛。

    随着共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久,丈夫的人格缺陷也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脾气暴躁、性格偏执、为人自私、处事怪异、心量狭小、趣味低下、思想浅薄、言语粗鄙……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仍然用这么多不好的词语形容他似乎有失厚道,但这的确是我对他当年的主观评价,之所以要回顾过往,就是为了尽可能真实地还原过去,从而能从中吸取教训,促进今后的成长。所以,评判他不是我的本意,我的目的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全面的记录和反思。

    对家里保姆颐指气使在落魄的妹夫面前趾高气扬、为打牌输赢大年三十和弟妹大打出手、在我老家镇上和一小贩当街争吵并扬言要找人修理、因小气抠唆被单位同事在我面前公然嘲笑等这些我也就忍了,对我管头管脚不让与异性接触好趁机“勾人”、不让涂“勾人”的口红、不让穿“勾人”的衣服、不让穿“勾人”的高跟鞋这些我也忍了,成天盘问我花钱多少、吹毛求疵没事找事、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这些我还是忍了,但我毕竟也不是气量恢宏、悲天悯人的圣母,遇上我忍不下去的日子,或者碰上我的雷区,家里便开始上演“全武行”,挠咬掐撕自然是免不了,拳打脚踢也算常态,偶尔抡个花瓶、掷个杯子也不是没有,碰上兴起,你揪住我头发我咬住你手指,战场从空中到地面,两人在地上翻来滚去,以图再较高下也有过一两回。

    在这样长年的训练下,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有了很大提高,上学那会老师表扬标枪冠军的“稳、准、狠”用在我身上也很恰当,别人是“愤怒出诗人”,我是“愤怒出投手”,什么杯子啊、碗啊,我随手一丢,命中率百分之百。种种状态之好,恨不得我都想把上学时总批评我的体育老师找来现场,相信这会他要再来考我,我的成绩准保令他瞠目结舌。

    话说这天他碰到我雷区了。

    我们婚后由于与公婆同住,所以两人都不需要养家,双方都是各花各的钱。他在银行工作,而我在教育系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们两人的工资收入基本是云泥之别。他的钱多,又生怕我知道,有时来不及存好就随手塞进家里什么角落藏起来。这天他下班回来在穿衣柜里翻找一遍后,锐声叫我的名字,把偷我的钱还我!

    我自小受过太多不平,最见不得冤屈。一见他这样,自然也沉不住气,加上平时的积怨,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我冲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把他从楼上拖到楼下公公面前,要公公来评理。

    公公是个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干部,有着那个年代干部特有的正气,老人家把儿子臭骂一通,指责他不像个男人。

    也许是我的过激反应吓住了他,也许是公公的喝骂镇住了他,他不再缠夹,溜回房间,继续翻找。后来见他不再纠缠,我知他肯定是在另外的地方找到,否则以他的脾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本就不想多沾惹他,逮住吵架的机会就抱被出门,与保姆共宿。他也很有骨气,从不低头示好。我乐得自在,就索性把日常衣物一点点地搬过保姆房间,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就这样,双方的隔阂越来越深,裂痕越来越大。眼看他们家也无意帮助我家里,我决定趁没有孩子,赶紧离婚。

    正在我筹划的当口,我叔叔猝然离世。叔叔正值盛年,还不到五十,遗下一双儿女,也远未成年。其时祖母尚在世,昼夜号哭。父亲受不了这么大打击,卧床不起,一下子竟缠绵病榻大半年。我不想让父母再遭忧烦,离婚一事只好暂时搁置。

    等到父亲大好,我已错失良机,孩子来了。正当婚姻里来的正当孩子,我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做掉,只好收拾心情,重整旗鼓,为孩子再努力一把。然而哪怕是在孕期,奇葩的孩子爹仍为小事与我争吵。孩子,你有多大的能力来挽救你父母的婚姻呢?

    婚后第三年,我此生最大的礼物--女儿,呱呱坠地。在医院工作的闺蜜把新生的婴儿抱到我身边,小婴儿奇迹般地把脸转向我这一侧,慢慢地睁开眼睛。精疲力尽的我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感动,丑有什么要紧呢,关键是,她喜欢我。

    有了女儿的日子过得快多了。丈夫依然是那么琐碎和无趣,“战争”依然是三日不止四日不休,婆婆依然是一如既往地拉偏架,小姑子和小叔子依然是那么跋扈和盛气凌人,可这些都退到第二位了,女儿占据了我生命中的大部份精力,我没有心思和他们计较。何况他们也都是女儿的亲人,也都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我女儿,就冲这个,无所谓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我是有心为了女儿好好过下去,可孩她爹却并没这份觉悟。这样说其实也还不太准确,我相信他内心从来都是想好好过下去的,只是他人格缺陷所在,他实在没有能力过好。

    除了月子一个月,他老老实实当了一个月“护工”和“奶爸”外,一满月,他就故态复萌。

    这天傍晚,我给女儿洗澡找不到帮手,抱着女儿到楼上找他。透过纱门,发现他竟然约了臭味相投的哥们在房间里看录相。我当然没有好声气,叫他给女儿洗澡,他说我不贤惠,当别人面拆他台。来往之间,战火又起,他居然不顾我抱着女儿,朝我动手,一个多月的女儿吓得尖声大哭。

    我抱着女儿,又一次站到了公公面前,您儿子要我滚,您说我该不该滚?老头子气得青筋暴跳,咳嗽着上楼,雷霆般地吼道,要滚你给老子滚,你个不学好的东西!

    公公的主持正义毕竟有次数,更多时候我面对的还是婆婆的指桑骂槐。何况不管是公公还是婆婆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自己的问题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终于有一天,我负气回娘家,想着现在情况不一样,你女儿要吃奶,难道你还不服软?结果父母看到我撇下吃奶的孩子跑回来,又惊又怒,第一时间逼着我返回。回来后,那个人居然还堵在门口,叫嚣着你不是滚了吗,又没人接你,干嘛不要脸又自己回来?

    女儿五个多月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出走了一次。保姆天天抱着孩子去我单位,女儿看到我,急切地钻到怀里吃奶。看到女儿吃到吐还舍不得放开奶头的贪婪模样,我心酸落泪,却又痛感心如枯槁,前路茫茫。

    后来,孩子大了,我可以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她八个多月的时候,有一次我带着她独自搭车回娘家。女儿好奇心很强,惊奇地打量着车厢里的一切,高兴得在我怀里跳跃不停。看着车上别的女人都有丈夫陪护,再看着女儿甜甜的笑脸,我黯然神伤,把头久久地埋在女儿胸前,一任女儿咿咿呀呀地抓我头发。

    女儿两岁多的时候,我又一次搬到单位。娘家亲戚无意中去到我家,知道我们闹矛盾,特意把女儿带出来给我看。我带女儿出去吃饭,吃完饭说回家,刚刚会说完整句子的女儿急急告诉我,妈妈,我不要回家,我要去姑婆家。可怜的孩子,刚才就是姑婆带她找到我住处的,她以为那是姑婆家。

    如果说没孩子之前的婚姻于我像是个疖子的话,那么有孩子之后的婚姻于我就是个肿瘤了。疖子虽然也让我不适,但无关紧要,不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割掉;可肿瘤就不同了,已经长进了身体里,与我的血肉相连,虽然也可以切除,可带来的却是刻骨剜心的疼痛,谁敢轻举妄动呢?我就这样在这门烂泥一样的婚姻里咬牙死守,苦苦挣扎。

    为了有所改变,我做过无数次努力。硬的不行,我就软的,放弃战争方略,改用怀柔政策,低眉顺眼、温言相劝作贤良小媳妇样;语言效果不行,我就改用文字,为了能有效沟通,我一次次地把我的想法写下来给他,希冀他能听进一二;我的话不听,我就找婆婆小姑倾诉,以图通过她们“上达天听”。我百般方法试尽,对方就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我日渐麻木,一点点放弃了希望,只是为了女儿,无可奈何地坚持下去。

    可事实证明,我这最后一个理由,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确实很爱女儿,正如他也很“爱”我一样。可这些“爱”总有些味道不对,他可以为你买好吃好喝好穿,但只是以他的喜好为标准,你的喜好他绝不尊重,但他的喜好你一定要接受,否则风和日丽其乐融融就会立马变为电闪雷鸣怒眼相向。而且,他的“爱”也只会表现为物质满足,其他什么人格上的平等、态度上的尊重、情感上的满足就见鬼去吧,就这,也还令婆婆和小姑羡慕不已,因为,他只肯舍得为我和女儿花钱,至于父母弟妹什么的,一个铜板也别想。再有,他为你花钱也还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赶上他心情不好,嘿嘿,那就像《圣经》上所说的,“连你已有的也要剥夺”。所以,他的“爱”里只有控制和占有,没有平等和尊重。对我如此,对女儿亦如此。

    女儿三两岁的时候,有天他在午睡,女儿调皮挠他的脚心。就因酣眠被打扰,他勃然大怒,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女儿大吼,你个婊子,再弄老子打死你。女儿骇然变色,吓得一溜烟地逃走了。之前我见他每天抱着女儿啃呀咬的,还以为女儿是他的最爱,这下看来,所谓“最爱”也不过如此,那是我第一次为他对女儿的态度而寒心。

    我娘家在乡下,少不了猪呀牛的,小孩子都喜欢动物,女儿每次去外婆家都舍不得走。这年端午节我带女儿回娘家,刚没住两天,他就跑来接我们。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他不高兴地说,我是来接我女儿的。女儿本就舍不得走,听我说不回去,就更不肯走了。他开始用强,抱住女儿就往外走,女儿在他的怀里挣扎,大声哭喊着妈妈。我父母吓得赶紧收起我的行李,把我往外推,我当然不会轻易屈服。我可怜的母亲没法,拿了根大黄瓜赶到村口,塞给女儿,扯起衣襟抹眼泪,宝贝乖乖跟爸爸回去,妈妈过两天就回来。那天动静之大,导致全村人都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我在那天开始反思,父母关系不和谐,于孩子而言,维持表面上的完整有意义吗?

    我们婚姻的最后三年是离开公婆另过的,这本身也是我挽救这门婚姻的最后一个尝试。但显然,尝试的结果依然是“然并卵”。我们在崭新的装修豪华的二百多平的复式楼里大打出手,没了公婆,战争无限制地扩大下去,我们从楼上打到楼下,从黄昏打到黑夜。六岁的女儿哭得声嘶力竭,连声哭喊,怎么办哪,怎么办哪!我们紧紧咬住对方,无暇他顾,直到女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们,你们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呀!

    为人父母的本能终于回到了我们身上,我们罢手,各自分开。七八年的婚姻里,我身经百战,无论是赢是输,从没哭过,这回却抱着女儿痛哭失声。我在心里祈求上苍,老天,你开开眼,收了他吧,我保准一个人把孩子好好养大。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终于来了。

    这年春节,我接母亲来我家小住。初六那天,不知道是嫌弃母亲还是另有原因,他当着我母亲面大声训斥孩子。母亲不无尴尬地劝说,却引得他变本加利。女儿围着阔大的客厅跑了好几圈还逃脱不了他的追打,情急这下,躲到我怀里。

    我赶紧抱住女儿,试图躲到房里,但时间来不及,他迅速跟过来试图从我怀里抢走女儿。我十指交扣,紧紧箍住女儿。他使劲地掰我手指,我咬牙不松手,平时蠢笨如牛的他那一刻竟灵光乍现,改道从上方把女儿活活从我怀里抽走。听着女儿绝望的哭喊,我的绝望也从心窝间一点点泛出,浸透了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四肢百骸。我保持着女儿被抽走的姿势,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扑上去咬死他?拿起菜刀剁了他?搬来煤气罐炸死他?他大概被我的神态吓住了,终于停止了打骂。女儿回到我身边,抱住我啜泣不已。

    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该结束了。

    很快,我以净身出户的代价得到了解脱。由于担心女儿跟着我居无定所,我考虑再三,还是把女儿留在了他身边,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再怎么怪异,基本的爱还是有的,何况这边还有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给她提供庇护。

    就这样,我那可笑的、莫名其妙的十年婚姻总算结束了。

    事隔多年,重新审视这门婚姻的前因后果,我意识到,自己当年对他的怨恨和指责是不公平的,毕竟是我“小人”在前,把他当了利用的工具,虽然他也没“君子”到哪儿去,但起码对我没有欺骗和利用。从这个意义上讲,是我有负于他。至于后来的婚姻相处,那是两个人的互动,不能把责任归结为某一个人。他并非一无是处,之所以表现出种种失态,是因为我嫌弃他在前,他有苦说不出,又缺少智慧收服我,只好破罐破摔以恶制恶。凭心而论,他的大节是好的,对家庭有责任感,对我也还算忠贞,没什么花花肠子,县城里的好多干部子弟都是诽闻不断,我们结婚十年,他这方面从未为人诟病。

    更该感谢他的是,我离开以后,他尽职尽责地把女儿抚养长大,虽然教养方式未必尽如人意,但女儿身心健康、学业优秀,我无话可说。

    十年婚姻里,我失去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失去了活泼和单纯,收获了思考和沉静;失去了幻梦和热情,收获了理智和冷峻;失去了被动和退缩,收获了直面和勇敢;失去了犹疑和混沌,收获了清醒和决断。失去的未必都是珍珠,收获的可全是货真价实的宝石,与顺风顺水幸福美满的同龄人相比,我似乎多活过几生。

    从这个意义来讲,这十年岁月是上天给我的礼物,虽然身处其中的时候,我怨天恨地,痛不欲生,但痛苦促人成长,如今的我,不仅超脱出一份“也无风雨风无晴”的心态,更重要的是,面对生活种种,我已然有了一份“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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