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星期前学校组织在篮球馆体检,每个队伍都排了很长的队伍。体育馆里塞满了人,上空飘浮着女孩子们的说话声。
最后一个项目是胸透,器械在体育馆外的一辆大巴车上,我和一个室友拿着体检单走到门口,看见队已经靠着小篮球场一侧排到了校内马路上。
雷站在队伍中间略向前的位置,我们顺理成章地插了进去。快排到大巴车前的时候,寝室里的六个人已经汇合了。我们一面大声笑闹,一面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看见前前后后不断有插进来的人才放下心。
回头的瞬间仿佛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使劲地向她张望,一些被努力压抑的记忆突然间冲开了紧闭的闸门,一刹那将我淹没。
遇到她,或许是那段艰难旅途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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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感觉怎么样?一个人住在寝室里有没有很孤单,为你安排一个室友好嘛?她是安徽的一个重点中学的学生,文化课成绩大概有五百九十多,应该也挺喜欢学习的。”
色彩周的第二天或是第三天中午,我收到了李校的短信。一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询问而是一个通知,然而那时候我十分认真地回复道,“谢谢李校关心,我一个人住一个寝室感觉很好。”
这天里我没有再收到他的信息。
下午下课后我打算先回寝室放一下东西,当我推开门,里面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袋子,双肩包和化妆袋,不由得太阳穴一抽。
两个或者三个女人站在一片混乱中。
我直径走到我的床边,拨开叠在我床上的四四方方的被子,一个年长一些的女人--或许是那个新来者的母亲--连忙把那堆被子抱过来,似乎对我歉意地一笑,接着伸长手臂把被子递向对面上铺的位置。
掀开被子坐到床上,视线顺着她手臂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色直长发的女孩子背对着我坐在那儿。
我想她要回头了,下意识地急急忙忙低下头,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过了几秒才发现自己依然抱着画纸和水杯。便支起小桌子,把东西放到桌板上。从床头拿起一本书,心里却犹豫着要不要去吃饭。
我听见对面的女孩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停留在淡黄色书页上的目光一晃,想到装在衣柜里和床下塑料盒里的教科书,在心里对自己说,“人家可是六百分的老学霸啊。”
“要不和你的室友一起去吃饭?”那个年长女人对着床上的人问道,“我再帮你收拾一些就好了。”
“不饿啊,”新来者说,“...好吧,那去吃吧。”
“这里要刷一下卡,”我偏过头小声对她说,接着把自己的卡放到读卡机上。
那个机器发出“滴”的一声响,但是屏幕上的数字却没什么变化。
“不用吧,付钱应该是一开始就付好的,”W说。一边从蓝色筐里拿了一个餐盘,银恍恍的,上面映出我们细长变形的身体。
“哦,好像是吧。”我尽量忽视心里不愉快的感觉,“好像是的。”
由于已经过了大家集中吃饭的时间,因此空荡荡的食堂里只开了前面几盏灯,白光洒在深色的桌板和长条椅子上,打饭菜的地方开着黄灯,像一个落了幕的舞台。
打完饭后我站在一边等她,见她拿回自己的餐盘,大致扫了一圈空位,问道,“坐到那边好嘛?”
W点了一下头,直径向那儿走去,我忙跟上。她身材瘦高,差不多可以与我肩并肩。
我们坐到开着灯的一张桌上,周边还有几个人分散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我看了一眼手表,接着低下头急急忙忙地吃起饭来,耳朵努力捕捉坐在隔壁桌子的两个人的说话声。
W则吃得慢条斯理,一直低着头,阴影里黑色长发遮住了她的腮帮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雕塑。
“等会儿应该五点半要上速写课。”我又看了一下手表说,“你要上吗?”
她点了一下头,“不是六点吗?”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拍的时间表,回答说,“是五点半啊,这里写着。”
我努力把饭扒进嘴里,瞟了一眼她剩了一半饭块的餐盘,接着端起盘子说,“在那边倒。”
“我上次寒假也在这里学的。”她走到我边上,把饭菜顺着巨大的漏斗倒下去。
“哦。”我不动声色地说,看着褐红的酱汁混着白敷敷的菜滑进泔水桶里,散开的鱼头皮肉翻滚,一根根半透明的刺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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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里面上速写课。”我抱着自己的速写板穿过画室中间的走廊。第三个教室已经有一些学生聚集,他们扎堆坐在一起,面朝着斜对角的巨大显示屏。
W跟在我身边,语气第一次流露出些许的慌张,“我也在那里上。”
“哦...是杜老师班上的在那里,其他班在外面。”我提醒说。声音里或许带着一丝当时自己无法觉察的自得。
“我知道,我也是阿杜班的,我妈妈跟李校说过。”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可能是角度问题,那眼白多于瞳仁的目光让我一阵没来由的心虚。她随即把头转向正前方,注视着教室今天被拉起来的窗帘,紧了紧抱着板子和纸的胳膊,随手捞起附近的一把椅子。
我看不出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感觉到她身上原本的气息又回来了几分,于是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沉默地走进教室。
W与那个和我一起被拨进去的女孩子聊起天来。我背对着她们低着头站在隔板墙边的脏蓝色垃圾桶前削炭笔,感到一阵轻松。
她的声音在明亮的灯光下听起来十分伶俐,带着些许因发自心底的自信而产生的轻微不耐,乍一听见却是很好听的。
转过头时看到她正笑着,一手在嘴前微拢,一手还提着本子,嘴咧得很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黑色长发随意搭在肩膀上。
她真白,在灯光下更是如此。她穿着亮蓝色的富有设计感的T恤和时尚的毛边短裤,健康匀称的长腿白花花地暴露在空气里。
真好看。我想。
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靠在的那个垃圾桶。现在那六个女孩子中的两个正围在它边上削笔,两个人小声聊着天,不时轻声笑着。侧边朝着我的女生披着仅及肩的半长黑发,面目柔和,抿嘴笑起来的时候也很温柔。
真好看。我想。
我本以为唐老师会询问班里多了一个人的事,但是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像平时一样在椅子上坐定,让我们把作业给他看。
我临摹的是康勃夫的两张画,他的画线条简洁有力,我之所以临他的,大概是为了偷懒,也并没有体会到那些简单的线条里蕴含的丰富内涵。看到那六个女孩子亮出了她们的作业,我不由觉得自己临的康勃夫很丢脸。我实在叫不出她们临摹的画家的名字,但是至少画面都比我的复杂多了。
可我临这一张也需要一个多小时啊,我对自己说。不知道她们临一张需要多久,怕是不用睡觉了。
于是课程结束后我还是匆匆忙忙跑到放临本是木箱上。只见书页层层叠叠凌乱堆放着,画册露出半个角来。拢了拢那些临本,把那本画册抽出来,一摸书脊,感觉似乎薄了不少,大约许多好的都已经被挑走了,少不得见大家都在往外走,自个跌足叹息起来。
那天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我慢吞吞地整理好东西往寝室走,拿着钥匙的手探上门,门开着,“嘎吱”一响,一丝光溜了出来。
倒是多少添了几分人的气息,不像以前那么冷清了。这也好,我想。一边努力向床的内侧缩了缩,不希望被她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到。
速写板卡在腿面上,耳机外是她和另一个人视频聊天的声音。我慢慢融化到眼前的画里,逐渐听不见什么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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