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期才决定把那些残存的,有关那段经历的记忆尽量写下来。
先前的几个月里,经常不愿意去回忆。但是当越来越多陌生又熟悉的图像和声音片段式地,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它们便从我心里最羞耻,最痛苦却又最甜蜜的角落里,像是《龙猫》中的灰尘精灵一般,唰唰扫过尘封多时的心湖。
涟漪轻泛,回头细寻,一晃无迹。
我是一个美术生。
这个词的含义是在高考前预先参加美术类考试,高考后填报美术类专业院校的学生。
然而在普通人的脑海中,它的隐含意思即是因为学习不行去学美术,并以此考上一个稍微好点的大学的差生。
我曾经不喜欢使用这个词来介绍自己,像一个得了厌女症的女人。那时,在我眼中,它暗含嘲讽,是懒惰和愚笨代名词。正是这个原因,使我会在别人询问我的情况时特意强调我是一名普高生,甚至当我置身画室。
现在想来,这或许是一种自负,究其根本是来源于内心深处隐匿着的卑微。
在父母的朋友同事眼里,我似乎像是一个励志故事里的主人公,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听起来真不错。但当那些友善的叔叔阿姨们把他们想象之中我的逐梦故事告诉他们正走在艺考路上,或是向此靠近的孩子,我心里着实不以为然。
因为事实并非如表面所见的那样。
这或许就是我希望把那段时间的所思所想,所闻所见写下来的原因---让读者们看到一个美术生真正的考学经历和成长历程---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记录一下人生中这个绮丽的插曲,以期在我行将迟暮之际,将有一些文字提醒我我少时的单纯,幼稚和荒唐。
一个美术生的自述(01)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并不确切知道。我问过同窗,好友,老师和父母,希望得到一个答案。有时候我会听到一些让我大为诧异的反馈,他们的描述与我心里的自己大相径庭。于是我把这个问题勾上了“永远无法解答”的标签,之后才想到,这可能是“我是谁”的另一狭隘些的问法。
那么,我将要去向哪里呢?我仍是不知。
最初的梦想其实是当一个生物学家。这大抵是个不太高明的想法,因为即使我赶上了高考改革的浪潮,除了两门文科外还选择了生物作为选考科目,它的最终成绩也仅有八十又二。
学习美术是出于兴趣,但小时候并没有接受系统的素描色彩培训。零零星星的在各处学着与其相关的东西,同时依然幻想着未来可以成为一个披着白大褂的实验者或医生,一个心理学家或是作家。
真正走上艺考之路却是轻轻巧巧的,没有经过任何犹豫。也许在我不知道的背后,父母为我做了多少考量,但那在我心里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母亲问我,“艺考这条路很辛苦,你还想走吗?”
当时我正坐在汽车后座上吃点心,补习班刚刚下课,那些数学公式像榴弹般在老师的狂轰滥炸下被丢进我的大脑,现在它们依然在那儿翻来倒去,让我感觉既难受又沮丧。
“当然啦,”我说,“费老师不是说我是考美院的料吗?”
费老师是我的美术启蒙老师,我小时曾受教于他,在他家里练习素描写生。顺便说一句,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经常被我和爸妈予以“缘分”之名,这在以后的文字中会被提及。
就我略带草率的话而言,里面可能包含了些许逃避的色彩。四月上旬,刚刚考完学考和选考,被压缩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糖般的各科集中复习已经使我精疲力尽,我迫切地希望换个环境,尤其是离开学校和补习班,不再面对那些死气沉沉的面孔。
“这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我对父母说。父母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因为从小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一条大路,但我心里却开始悄生不安。
我不禁想到,人有时候也真是奇怪呐,一边厌倦了现有的环境,另一边更恐惧跨出这个毫不舒适的舒适圈。
为了不让爸妈感觉到我的犹豫,我胡七八糟地询问着有关画室和艺考的情况,表现出过度的兴趣。
在那段焦灼又浮躁的过渡期里,我依然托着疲惫的脑袋寄居在课堂的角落,依然按部就班地记下老师上课时讲的所有知识点,不好不坏地完成作业和考试,时而兴奋了起来,就在姝姝耳边带几句类似“大半学期不用上课”之类的蠢话。
等待期间也发生过几件稍有意思的事。其中之一便是周子君有了女朋友。
在高一时他就和我同在保送班,他曾当过一段时间不成功的物理课代表,而我在那个愉快的气氛里当了两个学期的英语课代表。我与他因为共同热爱英语而互为哥们。
到了高二按选课结果分完班后,我们竟仍在同个班里,那时班级氛围散漫,于是我俩关系愈加好了,日常喜欢用英语互侃,或在练习簿上用英文交流看法,与知己无异。
我听到了那些男生的谑语,言辞透过密密匝匝的声墙有些模糊不清,不知为何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那时正是晚自习的中途休息时间,我背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他则双手支着栏杆附身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半悬的天空被怪异的树枝分割成几块。
“我马上要去杭州了,”我说。
“我知道,我可能也会来杭州,”他说。
“嗯...你什么时候来?...你是要考播音主持吗?”我问。
“不知道,大概暑假吧,嗯...”他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
我的脊背绷得紧紧的,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刚才听到你们那块笑得很大声诶...哎...你们那六人小组就你没有女朋友了。”
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廊灯映着他的眸子似乎在闪光,目光里包含着惊奇,一点点的歉意和遮掩。这样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
他说,“啊?不。我有女朋友了。”他的手用力捏着栏杆上的金属杠。
我很想笑。后来一阵笑声从我的喉咙里冒出来,我笑得趴倒在阳台上。我边笑边问,“...是谁啊?”声音有些哑哑的。我想我一定已经哭了,于是低下头偷偷抹了抹脸。
他看上去有点无奈,“不告诉你啊。”
我胡乱猜测,“是...嗯...骆英?”这是在我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名字。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是的...不过你不许告诉别人。”
我给他留下一串笑声,从后门跑进了教室。
数日后的某个清晨,他在教作业的途中都给我一张纸。我打开一看,上面是他丑陋的斜体字,“...I don't know that you will be so sad about this. ”这句被他潦草地涂掉了,他接下去写道,“...I'm sorry,I don't know it has so much influence on you.”
我回答道,“Well,it doesn't matter.I just thought... my childhood is over.”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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