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方舱隔离快半个月了,同时来方舱的患者已经陆陆续续核酸转阴被解除隔离回家去了,我估摸着自己也快了,因为近几天几乎不再咳嗽,留着盛痰的饭袋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人人都已在兴奋中等着好消息传来,虽然在这里啥也不用做,每天还被免费的好吃好喝招待着,悠哉乐哉过着已经习惯了的懒散生活,可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家再不好,也是会被所有人都留恋着的!
这天吃过午饭,我习惯性地往隔间看去,却被隔间里蕙蕙的反常神态吓了一跳:只见她一边吃着饭,一边扑籁籁掉着眼泪,那样子好不悲伤!
她这是怎么了?
她的邻床昨天已经出舱了。她爸爸上午也回家了,她的妈妈和舅舅昨天也回家了,就她还没转阴。是不是看到家人都回去了,丢下她一人在这,感到孤单了呢?
“蕙蕙,你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蕙蕙抬起已经哭红的眼晴,欲言又止,泪水更欢地掉下来!
“别哭别哭呀,是有什么事吗?干嘛这样伤心?”
我家和蕙蕙家是邻居,住的是老屋:一幢百年前的欧式建筑。我们两家合用着一个厨房,灶台连着灶台。平时处的像一家人。她妈妈和舅舅最先被感染,被隔离到酒店后,她和爸爸又相继被感染,隔了两天,我的核酸也被测出呈了阳性,虽然仅仅只是咽干和咳嗽。但却和她父女一起被同时带来了这里的方舱隔离。
我以为蕙蕙多数又在为自己还未转阴而忧愁哩!谁知她却摇摇头,哽咽着告诉我说:
“不是,我明天要考试了,学校要在网上举行毕业论文答辩。本来跟我爸爸说好,我就在他那里考试,因为他们那里清静,没有吵挠声。不像我们这里,吵死了,根本没法考试。可他今天走了,我在我们这层楼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一处能让我考试的地方,急死我了!”蕙蕙说着说着,哭出声来了!
蕙蕙说得没错,有时候,男人确实比女人安静,自律。这些日子以来,我深刻地领教到了某些女人的自私自利和不自觉!
我们是第一批来这里的方舱,方舱初建伊始,一切还没完善,服务人手缺乏,特别是零食点心水果之类拉来了,等不及分派,好些女人就跑上去哄抢,有人一抢好几份,占去别人的去,情愿吃不了坏了,往垃圾桶里扔,走廊上窗台上甚至都能看到扔得没吃完的豆浆牛奶鸡蛋,后来从患者中征集了一些年青的自愿者,统一分配,这一情况才得到改善。而男性楼层蕙蕙听他爸爸说从没这种情况发生。还有,洗手台旁明明有垃圾桶,可洗手台上,水斗里却扔满了纸巾和乱发;白天乱哄哄就不说了,半夜三更还有些不自觉的女人,不顾别人要睡觉,一个劲儿用手机没完没了地聊天,外放视频,一两个人劝阻都不顶用……蕙蕙白天大概都去了她爸爸那儿复习,预备考试了,所以不大见到她。现在他爸爸先回去了,怨不得她要着急!
“是这么回事呀。”听蕙蕙这么说,我赶紧宽慰她:“别急别急,等会儿我再陪你去找找,我想总会找到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相信这句话没错。急有什么用呢?想办法就是了。啊!别哭了,现在好好吃饭,饭吃好了,我陪你去找,去想办法!”
还好,蕙蕙听了我的话,心似乎放宽了些,她点点头,果然不哭了,擦擦眼泪继续吃饭。
本来我每天吃好午饭要睡一觉的。这天怕蕙蕙着急,也就先不睡了,先陪她去找地方吧。
我们住的方舱是一家旧厂房改建的,面积不算小,一共有五个楼层,每层安放有三百多个床位,两边还留有宽宽的过道,外边宽阔的走廊绕了整个楼层一圈,东西两侧还有着好些大小不一的小房间,有些堆着杂物,有些闲置着,里面散落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垃圾,现在又横七竖八拉上了一些晾衣绳,挂满花花绿绿的衣裳一一我很奇怪她们从哪儿找来这么些长绳子?不可能从家里带来的!不过,我也跟着沾了光。
我和蕙蕙细细儿地把我们住的五楼搜了一整圈,真如蕙蕙说的,没有一处能适合她考试的地方。就连医务处都隔不出哪怕是一平米的像样儿的安静地,真有些让人绝望!可我就是不甘心,总觉得会能找到一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藏在哪儿呢?
我和蕙蕙又重新开始沿着走廊兜圈儿,走到一扇被胶布封起的门旁,我说:“这间屋子里面不知派的什么用场?居然还被封起来了!”
蕙蕙说:“这不是房间,外面是楼梯,门倒没锁,我打开看过,只是不敢过去。”
“是吗?那再打开看看。”我有些猎奇的心理。
蕙蕙又拧开了门把手,把门推开。
外面果然是楼梯,亮亮堂堂,只是地上积满灰尘,印着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
蕙蕙说:“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好,过去看看。”
大概有了人作伴,蕙蕙的胆子大起来,她不再害怕,抢先从胶带下钻了过去,我也跟着她钻过去,便立即把门关上,以防他人发现。
这楼道上可真是安静 ,除了灰尘较厚,有少许垃圾外,也算干净。
我们所处的是这幢楼的最上层,再上面就是楼顶平台了。我俩正想往上去,这时听到有说话声,抬头一看,原来上面有人,有几个年青的男人,穿的衣服有些像民工,我俩赶紧止了步,猜想是不是楼顶有装修队在工作?便不再往上去,而往下走了两层。发现通往楼内的门都关闭着,可能另一面也都用胶带封上了,楼梯上并不见有人。
通过这番观察,这换层的平台看来是蕙蕙考试的最佳选择了,虽然不像样,但总算是个无人打挠的安静地。蕙蕙有些无奈地认可了这里,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等我睡了一觉起来,蕙蕙欣喜地来告诉我说:“阿姨,我刚才又去了楼梯那里,在楼梯顶部的平台上发现了一个小房间,我觉得在那里考试很好!”
“是吗?”我的眼睛也为之一亮:“先前看到上面有人,不会是干活的民工用作休息的地方吧?”
蕙蕙说:“不是,他们不是民工,也和我们一样是阳性患者,是住在下面楼层的人,他们是去楼顶闲逛的。原来楼顶上有很大的平台。我刚才去的时候他们都走了。我们再过去看看好吗?”
看来蕙蕙很满意那个地方,甚至是喜欢了!
我当然很高兴奉陪,于是兴冲冲跟着蕙蕙,又从封门的胶带下钻了过去。
正如蕙蕙所说,楼梯顶层的平台上果然有一间十多平米的小屋,里面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垃圾,门边靠墙还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放了些许无用的杂物。
原来在这里!这不正是我冥冥之中感觉存在的那个地方吗?!
我俩稍稍收拾了一下,竟然很是不错,蕙蕙说:
“考试的时候,把床拉开来,我靠墙坐着,把电脑放在床上,别人就看不出我所处的环境了,我没告诉学校,我在方舱隔离哩。”
“是啊,这床就充当桌子,这背景墙还挺白的,一点也不脏,也没损坏,很不错的。”
蕙蕙读书的大学在杭州,因父母在上海工作,她便来上海找了家单位实习。没想到学校的毕业论文答辨正好赶在了上海的疫情封控期,好在是在网上进行,倒避免了蕙蕙更大的忧虑!
蕙蕙的脸上已经一扫先前的不安,变得喜形与色了!
我自然也为蕙蕙高兴,只是稍稍有点遗憾地说:“可惜缺少一只小凳子,若是有只小凳子坐着,那就完美了!”
“啊!”蕙蕙笑了说:“阿姨你要求太高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是吗?”我也笑了。
蕙蕙能满足,当然最好了!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哩!看来,只要想办法,真的是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我真是由衷地替蕙蕙高兴!
第二天下午,我陪蕙蕙提前半小时来到那间小屋做好了应试准备。而后,我出来带上门,坐在门外的楼梯上边看手机边为蕙蕙守门,以防别人进去打挠。因为,楼门外平台上此时正好有几个男人在闲逛、散步。
这其间,还真有两个男人进了门,想往小房间里去,被我赶紧的劝阻了。
不到一个小时,蕙蕙便考试完毕,心情舒畅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考得好吗?”我赶紧站了起来迎上去。
“还行吧!”
“还行吧。那就是说还不错了?那就好了,现在卸下负担了,一、两天里,你的核酸肯定也就转阴了!”
“会吗?”
“当然会,先前你是因为有压力,思想负担重,现在这些都解除了,心情舒畅了,免疫系统也就激活了,抵抗力也增强了,当然也就很快转阴了。”
“可是,你们明天都能回家了,我们一起来的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了……”蕙蕙免不了还是有些失落。
“别不知足呀。这个难关都过了,你还有什么好忧心的?最多也就迟回三、两天而已,你现在应该为自己庆幸才对,这是一次多么难忘的经历呀,一生一世怕也忘不了!”
“这倒也是,真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蕙蕙终于彻底释怀,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果然,第三天,蕙蕙的核酸就转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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