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

大概是从初中的时候起，很少在十点之前睡过觉，想起小学时候八点睡觉，七点起床的作息，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上了大学以后，熬夜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而现在在这个无眠的晚上，我开始分外想念乡间万籁俱寂的夜。

只有放长假才能在家里久待。

妈妈总有办法让家里的每一张床都服服帖帖，温暖厚实，散发着棉物浆洗后的清香，提供给归人酣睡之所。

每一个房间的夜，我都是品尝过的。

乡间的窗是那种大大方方的实木玻璃窗，占据大半面墙。

在有月光的晚上，那窗便卯足了劲儿将月光纳入房来，一室清辉。

我从前是很害怕面朝着窗子睡觉的，黑影憧憧，总让我产生某种心悸的联想，到后来却独爱那窗上的景致。

婆娑的树影映在窗上，夜风拍打窗棂的时候还会沙沙作响。

偶尔有车驶过，车灯带着树影在墙上周游一圈，又迅速地远去，它便安然地回到那窗上了。

夏夜里可以听到虫鸣，在墙根处不知疲倦地歌唱着，偶尔会有蛙声相和。

鸡也醒得特别早，天未亮时已经开始打鸣，大约在第五声后，妈妈就起床了，洒扫，洗衣，喂食，做早餐有着不绝于耳的动静，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放假在家的几个月，大概是一年之中睡眠最佳的时段了。

乡间的夜是触碰得到的一团黑，与城市不同，天黑是有次序的，精确到每一朵云的形状，每一缕烟的高度，每一分霞光的色调，总让人觉得，再紧走上几步路，就能抓得住天黑前最后一束光似的。

而城市里的天黑，总让人猝不及防，或许就是书桌前的一个抬眸，地铁站的一个回首，天便黑透了，不给人喘息的空隙，街灯霓虹迫不及待地亮起，宣告自己对夜晚的所有权，酝酿着疲惫的狂欢。

乡间的夜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慌，呼吸声，心跳声清晰可闻。相邻房间的鼾声、咳嗽声，远处的狗吠，在夜色中飘荡开来，相继传入我这无眠者的耳中。

想起高中住校那段时间，洗手间坏掉的龙头整夜滴水，空气带来远处铁轨的轰鸣，上床同学翻身时衣料与凉席摩擦的声音，睡梦中的呓语和嘤咛，是印象深刻的篇章。

而今坐在夜间一点半的桌前，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灭，临街的夜宵摊仍有人声。

我听见过纵饮后的欢歌，听见过喧闹中的阔论，听见过争执声，破碎声，小孩哭闹声，听见过走廊上晚归女生的高跟鞋凿地有声，听见汽车呼啸，风声喧嚣，远处烟花炸开的巨响，我听过了无数个夜晚啊。

但我仍旧想念乡间的夜，在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晚上。

是阒静，是安宁，是不可言说的血脉相连，是心照不宣的熨帖。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有人这样说。

光是行走在良夜边缘，窥探一眼，足以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