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等你，在老城的街角

“我抬眼是千佛山的轮廓，我闭眼是大明湖和护城河，趵突泉在我耳畔喷涌着。可我却不清楚，济南到底是啥样的……”列车在轨道上飞驰，耳边是轻快的民谣，“穿旗袍的姑娘，你在哪儿呢？说快板儿的大爷，你在哪儿呢？”陈小熊在《济南济南》中不停地唱：“济南呐，济南呐，你在哪儿呢？”

当我走过百花洲，走进老街巷，看到那青石板的泉水和袅娜的垂杨，我知道：济南，就是我眼前的样子。它不在摄影师的镜头里，也不在作家的笔下，此时此刻，就在我的脚下。

【老街巷】

与大明湖南门一路之隔的地方，有一方碧波粼粼的池子，岸边弱柳拂风，湖中莲荷丛生——这便是百花洲。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深处走，满眼都是青砖黛瓦，老墙、老门、老院，泉水沏的大碗茶，刚出锅的油璇，花花绿绿的面人，形态各异的皮影……只要慢悠悠地步行一圈，就能感受到老济南最本真的市井风情。

据说，过去，百花洲附近的居民多在水中植白莲，岸旁栽杨柳；四周房舍，参差错落，似水乡民居。《老残游记》中所说“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指的就是这一带。珍珠泉、芙蓉泉、王府池子及各路泉水汇集成曲水河，沿曲水亭街流到百花洲，注入大明湖。我沿着曲水河一路南行，每走几步，便会看到一块石碑，立于街边，上书“某某泉”。

门前垂杨柳，屋后泉水流，果真有些水乡风韵，最妙的是，在此地来往和生活的，有许多文人墨客，我看到门前的楹联，应是各家的主人所题，有的风骨似竹，有的清雅如莲，皆是各成一体的书法。依稀记得有一联写着“细雨闲开卷，微风独弄琴”，诗言志，更道出了一种生活。

民居片区的隔壁是市井生活的街道，有浑然一体之感。我在一个卖陶笛的摊位前逗留许久，听那卖陶笛的姑娘吹奏《故乡的原风景》，不知不觉就听痴了。“大蒙子，快来给我拍张照片。”飞飞在前面呼唤我。她站在一个街角，左手边是一家咖啡馆，右手边是一家照相馆，身后是一面怀旧风格的背景墙。我选好角度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她很满意，说：“我给你起了个新名字，以后就叫你‘技术蒙’。”

曲水亭街、西更道街、东花墙子街、流杯池子街……我实在是喜欢这些老城的街巷，喜欢那浓浓的市井风情，喜欢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岁月痕迹，喜欢那泉，那水，那荷，那柳，喜欢得不得了。

【夏雨荷】

朋友知道我在济南，问我可曾见到“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虽是戏言，我竟真的寻到了一处据说是“夏雨荷故居”的院子，名为“雨荷居”。

当年乾隆皇帝观“鹊华秋色图”，看着看着，想起了大明湖和在济南去世的孝贤皇后，心中大恸，在图上题了一段极尽思念之情的文字，这段文字被后人解读成是皇上在思念一位大明湖畔的女子。这女子该叫什么名字呢？聪明的济南人开始联想：大明湖上，夏日的荷花最好，鹊华桥畔，烟雨最佳，于是，这女子便有了“夏雨荷”这个极具济南风味的名字。湖边还有一处“雨荷厅”，理所当然地成为她与皇上相会的地方。

这段民间传说也被琼瑶阿姨写进了小说里：

一日，风雨忽至，二人在雨荷厅内，听雨打荷叶如珍珠落玉盘，湖上烟雨朦胧。如诗如画。夏雨荷亲手泡制了荷花茶献给乾隆品尝。这荷花茶是夏雨荷以鲜荷花瓣、嫩荷叶和莲子、冰糖等制成，非同一般。乾隆呷了一口，满口生香，赞叹不已，这是他从来没喝过的好茶。他十分高兴，称赞夏雨荷慧心手巧，边将随身所带折扇铺在案头，攒笔蘸墨，勾皴点染，在扇上画成一幅“烟雨图”，并题诗一首：

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

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我从大明湖走来时，也曾行至“红柱雕窗，青瓦飞檐”的雨荷厅，当时只觉得寻常。可见，再好的景致，也要配上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方能余味悠长。

【小夜晚】

夜幕降临，我和飞飞、小芳挤在泉城广场的人潮中看音乐喷泉，时而是交响乐，时而是民乐，泉水随着乐曲摇曳生姿。有一曲是《外婆的澎湖湾》，人群中传来一片大合唱，我们也跟着唱：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散场的时候，飞飞仍沉浸其中，挽着我的手说：“真是个浪漫的夜晚啊！如果这个假期像往常一样待在家里，不是周旋在一堆琐事当中，就是整日吃吃喝喝无所事事，大好青春岂不是都被浪费掉了？”我说：“所以我们一拍即合，说走就走，让青春奔跑在路上，而不是躺在家里发霉。”小芳说：“你们饿不饿？我们去撸串吧。”我们便小手拉大手，一起奔向烧烤街。

飞飞一路上唱着自己改编的歌：“和我在济南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坐在烧烤店的门口……”

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没有了日常的束缚，一切都变得很轻松。白天在老街里“逛吃”，在街角拍照，玩闹；夜晚在人潮中高歌，在小店撸串，谈笑……在路上，总会有许多不期而遇的美好。

【护城河】

在千佛山上俯瞰济南。被群山环抱的济南城，像是躺在摇篮里孩子，做着一个悠远的梦。四四方方的古城，被大明湖占去了大半。突然就领会了“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含义。如今的城市已经变得很大，大得像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但是它的根，还在那青石板的老城里。

本打算用一天的时间爬千佛山，结果只用了一上午。午饭后，我们三人一起沿着护城河漫步。河岸花木扶疏，泉水淙淙，河与泉，争相辉映，各得佳趣。黑虎泉泉群附近，假山平台，回廊曲径，绿树荫荫，鸟语蝉鸣，走累了，歇歇脚，在水边喝上一碗大碗茶，酣畅淋漓。

行至五莲泉，被池中那一片绿色惊艳，想起老舍写的：“先不用说别的，只说水中的绿藻吧，那份儿绿色，除了上帝心中的绿色，恐怕没有别的东西能比拟的。”那如宝石般晶莹的绿，在太阳下闪着光，那池水被石头围成莲花的形状，立在河中央，那画面实在是梦幻极了。

黑虎泉的游人很多，我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就抽身出来，到取水口用随身带的杯子打了一些泉水，饮一口，冰冰凉凉的，清心润肺。

过桥后折回，沿河对岸徐徐而行，看到儿童在水中嬉戏。穿着凉鞋的飞飞和小芳二话不说就踩进泉水中，大呼过瘾，让我也下水去感受冰凉的泉水。起初，我有些犹豫，看她俩一脸满足的表情就忍不住也脱了鞋袜下水。

坐在池边的大石头上，双脚放入水中。从石壁上涌出的泉水蜿蜒流过，漫过我的脚背，流进护城河。那冰凉的触感，使我减少了许多午后的困乏，登山过后双脚的疲累一下子舒缓了许多。那一刻，我仿佛与脚下的济南城完成了某种交融，身心无比舒适。

【漱玉泉】

在济南的最后一日，天气格外凉爽。临行之前，去了趵突泉公园。之所以把它放在行程的最后，是因为它距我们的住处极近，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虽然看过无数趵突泉的照片，但身临其境时，还是被自然的神奇之处所震撼，呆呆地望着那三股喷涌的泉水，许久无言。

趵突泉公园内有一“漱玉泉”，相传李清照的传世之作《漱玉词》就因此泉而得名，她的故居也在此处，称为“漱玉堂”。这里应是她早年的居所，见证了那些未经离乱的美好岁月。

如今，那方池水依旧清澈见底，像极了少女透明的心。自池底涌出的泉水，溢出池外，跌落石上，水石相激，淙淙有声，犹如漱玉。

也是在这样的夏日，这样的绿树泉边，李清照在闺房中写下了：“晚来一霎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幮枕簟凉。”如果没有后来，她的人生该是多么美好。

【等你，在老城的街角】

从济南归来后，我买了一支陶笛，日日练习吹奏《故乡的原风景》，眼前浮现的，是曲水亭街的市井风情。

此刻，窗外飘着雨，想起大明湖的“雨荷厅”，想看一看烟雨中的荷花，想饮一杯夏雨荷泡的荷花茶……

朋友问起济南之行，说：“‘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是否已成为传说，现在去济南还看得到吗？”

我回复说：“去老城的街巷逛逛吧，老济南的生活全在里面了。”

他又问及我对济南的印象，我想了想，回复他：“济南，就像那个名叫‘夏雨荷’的女子，温婉，多情，带着一段古风古韵，在大明湖畔，在老城的街角，撑一把油纸伞，等着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