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侦探05

作者: 磊哥很忙 | 来源:发表于2020-06-11 22:03 被阅读0次

    陈一飞走进郑国实住的那栋积木般的楼房,楼道里没有灯,雨天里很黑,很难想象这儿到晚上还能更黑的景象。里面散发着潮湿的,凉飕飕的霉味,像梅雨季里的老棉被。

    405室在走廊顶头,地址是小吴给的,当然违法,当然知法犯法。现实就是,法律偶尔要给正义让让道,抓出轨算是正义,抓杀人犯更算。

    木门被漆了一种安抚人心的嫩黄色。门外右上侧钉着一块比名片稍大的蓝色铁皮牌,写着“405”。楼房住的大多是附近的打工仔,今天都出去放松了。他们一周推六天石头,至少还有一天休息。加缪说西西弗斯是幸福的,他们比西西弗斯还幸福。

    这一层住户只有两家上了防盗门,其它三户大概坚信自己没什么值得偷的。陈一飞从夹克暗袋中掏出开锁的工具,开锁前他检查了门缝,下面五分之一处夹着一片小纸条。纸条的颜色和门相近,证实了陈一飞的估计,郑国实出来已两年,这两年一直在提防自己。如果陈一飞没有患病,没有临死前的觉悟,说不定永远不会追究他,郑国实岂不是提心吊胆一辈子?许多通缉犯潜逃多年,吃不好,睡不着,最后心力交瘁,回来自首。

    陈一飞进了屋,关门的时候将小纸片夹回去。谋杀案已过去5年,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事情还没过去,那毕竟是2条人命,应该是3条,程家的小儿子在4年前失足落水淹死,这笔账也要算在郑国实头上。另一个女孩儿现在已经工作了,叫程晓莲。

    那桩惨案陈一飞历历在目,是他第一次看到虐杀,两具尸体挂在二楼卧室窗内外两侧,面部紫胀,血红的眼珠子从眶中凸出,肥大的舌头一半掉出口外。他们是被对方的体重勒死的。二人双手被绑在身后,无法挣脱。当时两个孩子都被捆在各自的卧室中,塞住了嘴。陈一飞在窗内的男性死者眼中发现被烟头灼烧的痕迹。他判定郑国实在一旁看着两个受害者断气后才离开。现场除了烟灰,什么也没有留下。

    5年过后,陈一飞想用同样的手段虐杀郑国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郑国实的屋子简单而整洁,50平方左右,一室一厅。厨房和洗手间挨着,被餐厅隔开,餐厅除了一张小方桌和四把小椅子别无一物,显得很空旷,三面空墙孤零零的。

    大房即卧室,北面一张单人木床,东面一台电视机,搁在木凳上,两旁的地上竖着排满书籍。南面窗前贴着一张小书桌和一把靠椅,桌上有一本《魂断威尼斯》。西面摆着衣橱,一端贴着床头柜,一端搁着一台落地风扇。

    陈一飞走去阳台。阳台很小,1乘3米,有一盆菊花。几双袜子挂在晾衣架上,在风中摇摆。他点上烟,少量雨水时不时被风吹进来,溅到他的身上。他朝楼下望了望,只有两三把雨伞和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车,这片地区寂寥而清冷,雨天里更显得凄惨,一派工业废土风貌。朝远处眺望,灰蒙蒙的建筑和小雨融合在一起,化作大片大片没有形状的乌青,填满了视野所及之处。陈一飞踢了几下阳台的护栏,心想:够结实了,就这里吧。

    接着,他看见一辆白色小车,太远了,看不见车牌。不过,现在不是操心它的时候。

    陈一飞在屋里走了两圈,再次感慨,屋子的主人过着几乎是现代苦行僧的生活,但绝不是精神病的,他看起来把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低欲主义是一种潮流,多数人只是跟风,做做样子,没多久又会被物欲奴役,跪倒在消费主义下。像郑国实这种低欲主义者,属于被社会隔离的杀人犯。

    陈一飞回到书桌前,拉出书桌中间的宽抽屉,翻找一阵,没什么发现,只是工具和杂物:螺丝刀,试电笔,充电器,电池,药膏,笔,零钱……唯一可以称之为发现的是一张旧名片,写着“佛山熙金灯具,胡荣发”。这张名片出现在郑国实的房里显得非常违和,就像鞋子里的一颗石子。佛山的?灯具?佛山跟这儿隔了一千多公里,郑国实并没有灯具业务的相关经历。作为那桩谋杀案的主办人,陈一飞对郑国实的底细清清楚楚。他将名片塞进皮夹。

    他真正想找的是一根结结实实的绳索,能把一个像郑国实那么重的成年人吊死在阳台而不断裂。最后,他终于在床下找到一个排插。排插的线粗且长,只需双一道,吊死郑国实应该没问题。

    陈一飞把绞索准备好了,又去阳台抽了支烟,一阵风吹来,冰凉的雨水撒到他脸上。他打了个激灵,突然重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正在一个危险的杀人犯家中。五年前,他和小吴在郑国实母亲家蹲点,终于等到现身,陈一飞违反规定,不等增援,拉上小吴直接抓捕。郑国实和陈一飞扭打起来,如果不是小吴帮忙,他一个人未必制服得了。现在,郑国实比那时更强壮,他还有把握吗?他的锁喉功可以一击制敌吗?想到这里,他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水管。

    陈一飞需要找个地方藏身,就像郑国实在五年前行凶前躲藏在那对夫妇的杂物间。如今他要以同样的手段埋伏郑国实。可是郑国实的屋子太小,他找不到一个能藏身的地方,最后躲进了洗手间。

    不多久,脚步声传来。陈一飞能从洗手间的透气窗听见。前面一个脚步不是郑国实的,走到一半没了,直到第二个,那个脚步靠近门时停住了,脚步变得狐疑,比猫还轻,然后停住了。

    陈一飞紧张得发抖。他不反感这种紧张感,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使他机敏,他悄然而沉重地呼吸,如一头在草丛中准备突袭的狮子。他做井茶时也从未如此紧张过。他现在是一个准备杀人的私家侦探。

    门外的脚步停了很久,没有离开。门外那个人似乎在斟酌什么……难道他已经发现了?除了小纸条,还有其它把戏?陈一飞惴惴不安,汗液从额头渗出来,抓水管的手胀疼。

    “咔嚓”,果断的转锁声,那人终于决定了。洗手间和门口隔了一道墙,陈一飞要等对方走进卧室后才能冲出来偷袭。但是那个人没有进来,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几秒后,喊道:“陈井关,出来吧!别跟我玩躲猫猫了。”——陈一飞认得这个声音。

    陈一飞一动不动,他想再等等,毕竟对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能只是诈他。

    “陈井关,你这烟臭味儿我忘不了。没到处弹灰吧?你在上厕所吗?”

    再藏下去就很无聊了。陈一飞从洗手间出来,看着眼前的大个儿。他的身姿比昨天稳健的多,近处看轮廓更鲜明,右侧眉骨有一道明显的弯月形疤痕,不知是何时留下的旧伤。长胖以后,那颗脑袋圆鼓鼓的像足球,肚子比以前更大,犹如已有7个月身孕。眼睛是不会变的,三角眼将眼珠叠进眼眶,藏着一股愤世嫉俗的偏执,这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陈一飞感觉自己才是被等的一方。

    郑国实打量久违的贵客:一米七出头,方正大脸,线条如钢锭般粗硬。浓眉大眼,络腮胡。头顶谢发明显,五年前还很浓密,照这进度三年内必秃。骨架宽大,看似强壮,却有衰颓的迹象。那件皮夹克比五年前更旧了。

    郑国实摸了一把自己的圆脑袋,说:“从哪找来的金箍棒?你老了,陈井关,几年前还有一手锁喉功,让我吃了亏,没信心了?我等了你2年,左等右等不见人,后来才知道你倒大霉了,啧啧啧,真了不得,辣手警探开枪打死小孩儿。体制内就是好啊,一天牢不用坐。”

    陈一飞被戳中痛处,怒火又熊熊燃起,不过他已经不比从前,话不投机就揍人,他深呼吸,抱起双臂,说道,“你也不错嘛,杀了一家三口,住了三年院就出来了,他们有没有给你电击?看你长得跟猪一样,脑垂体电坏了?”

    郑国实笑笑,笑得很从容,看得出陈一飞的来访丝毫没影响到他的周末好心情,“坐吧,坐着说。”郑国实手臂指向陈一飞身后的小餐桌,自己却不动。

    陈一飞转身,屈膝,抓了小木椅,突然掉头朝郑国实掷去。郑国实敏捷侧身,椅子擦到他的右肩弹开,“啪”一声撞墙上,散成几块。陈一飞紧跟上去,左手佯装锁喉,右手抡水管。郑国实伸手去抓他的左手,水管沉闷的捶在对方左肩。陈一飞又抡第二下,被躲开了,自己的左手被郑国实死死攒住,关节噼啪作响。陈一飞准备抡第三下,突然发现,再拼下去他的左手一定会碎成渣,他输了,松开右手,水管“咣当”落地上。

    郑国实松开陈一飞的左手,肩膀顺时针转动,嘴里一边“咝咝”抽气,右手一边揉着。

    陈一飞刚拿回属于自己的左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郑国实有些惊讶,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了。陈一飞转身坐在小餐桌上,双肘压在膝上,继续咳,一团混合着唾液的暗红色血从下唇落下。他很痛苦,不是钻心的手痛,也不是胸腔的剧痛,而是自尊心的刺痛——为自己的狼狈。他被从前逮捕的罪犯单手制服,跪倒在他面前。医生告诫过他,避免发怒,避免剧烈运动。他的肺被病毒腐蚀,再也不能承受血压升高和体能大量耗损。

    郑国实看出陈一飞已染重症,他冷冷地望着对方,露出嘲讽的神情,酝酿了一会儿,说,“陈井关,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都快死的人了,还不放过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像什么?疯狗!这就是报应啊!不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没那么容易脱罪。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这次我们就把5年前的事做个了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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