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主要内容是苏格拉底复述修辞学老师阿丝帕希娅的一篇葬礼演说词,赞颂雅典城邦自建城以来抗击外敌入侵的英雄业绩,但在对话和演说词中似乎纠缠着严肃和戏谑的态度。
这种戏谑性在对话一开始就出现了,美涅克塞努说雅典议事会正在物色人,到即将举行的阵亡将士葬礼上发表演说,但很难找到恰当人选。苏格拉底嘲讽了所谓的演说家,并且说在雅典公众面前赞扬雅典人并不难。
“每一次,我听他们讲话就被他们迷住,这个时候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相信自己突然间已经变得比从前更高大,更高尚,更英俊了。每年从其他城邦前来追随我、听我谈话的朋友对我也会更加敬畏,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因为就像我一样,他们也受到影响,改变了他们对我的看法,改变了他们对城邦其他人的看法,他们被演讲者征服了,认为这个城邦比他们以往所认为的更加神奇了。这种高尚和强大的感觉会在我身上驻留超过三天。这些演讲者的话语和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轰鸣,到了第三天结束或第四天,我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在哪里。而在那之前,我想象自己生活在福岛上。这就是我们能干的演说家干的事。”福岛是希腊神话中的仙境,亡灵赴地府受审后,善者的灵魂被送去福岛。在这里我们隐约看出苏格拉底对待演讲术的看法,并不关心事情本来怎样,而是让人们以为怎样,并产生一种持以为真的幻觉。一旦人们回过神来,冷静下来,启动思想引擎,演讲术的魔力就消失了。
接下去苏格拉底应邀复述他刚从阿丝帕希娅那里听来的一篇葬礼演说词。值得注意的是阿丝帕希娅是雅典执政官伯里克利的情妇,我们很难不联想到后者著名的《在阵亡将士国葬典礼上的演说》。
伯里克利演讲的背景是雅典和斯巴达之间长达三十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以及当时席卷各地的大瘟疫,雅典笼罩在一片危机与恐慌的阴云中。人们为战争中的阵亡者举行隆重的公祭。在演讲中,伯里克利将伯罗奔尼撒战争描述为雅典人争取自由的正义战争,着重点没有落在描述战争的进程和胜利,而是对士兵、对雅典民主制度的赞美。他描述了士兵的勇敢、忠诚和牺牲精神,强调他们为了保卫家园而英勇战斗的意愿和决心,称赞他们不仅为了自己的利益,更为了后代的利益而战斗,为自由和民主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指出雅典的政治制度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是一种为人民着想的制度,赋予了每个人平等的权利和自由,呼吁人们效仿阵亡士兵的勇气和牺牲精神,珍惜和捍卫这一制度,以保障自由和正义的实现。
苏格拉底复述的演说词历数雅典城邦经历的希波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科林斯战争,赞扬雅典人帮助盟邦、抗击外侮,捍卫正义的民族精神,歌颂阵亡将士的爱国热情。但我们也能够清楚地看出他对外患消除后出现民族内讧的指责,“然而,一旦取得和平,城邦获得荣耀,就像成功者会招来妒忌一样,我们的城邦招来了邻邦的妒忌——通过妒忌又产生了怨恨。于是,她只好犹豫不决地与希腊人打仗。”更可怕的是内讧的一方再次引入外敌,导致雅典在民主制和寡头制之间摇摆不定,引以为傲的民主制度岌岌可危。
在演讲的末尾,苏格拉底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谈到勇敢。我下楼去取快递。快递点在菜场的中间,旁边挨着一个卖咸菜的摊位,我正在寻找包裹,听到摊主和一位朋友的对话。
“XX死了,知道了吧。”
“听说了。”
“死了,不要指望有人会记得,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停顿了几秒,没有等到对方的反应,“什么都是假的。”
“是啊,”她的朋友似乎叹了口气,有一点迟疑,但终于还是说了话,“给我来点儿那种辣的咸菜。”
死亡,我们总以为只与别人有关,交通事故,漫长的癌症,突然的猝死,谋杀或是自杀,无缘无故的亡故,感染、狂犬病、并发症,只要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就假装并不存在死亡这样的终极,因为思考这样的问题仿佛是自找麻烦,有什么可想的,死就死了,我们害怕费脑子,尽管死亡无比严肃、无比重要,不知死,焉知生?只有当死亡临近,我们才突然发现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人没爱或者爱了但从未说出,尽管有过想法但从未在邪恶之事面前发出过声音,因为勇敢与尊严携手相伴,故此如果没有过尊严就死去会显得愚陋不堪,好像从没有翱翔于天空的信天翁,从未追捕过野马的猎豹。
“所以,你们必须记住我们说的话,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凭借勇敢去实现,要知道,没有勇敢,所有财富和生活方式都是可耻的,卑鄙的。因为,财富不会给胆小鬼带来荣耀,这种人的财产实际上属于别人,不属于他自己,身体的美貌和膂力也不会给人带来荣耀,尽管胆小鬼身上好像有这些东西。正好相反,它们只会使人更加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多么胆怯。还有,一切知识若与正义和其他美德相分离,均可视为欺诈,而非智慧。”
“由于这些原因,你们要始终坚定不渝地勇敢行事,以各种方式全面超越我们和我们祖先的荣耀。如果你们不这样做,那么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在勇敢方面超过你们,我们的胜利会给我们带来耻辱;如果我们被你们超越了,我们的失败会给我们带来快乐。给我们带来失败、给你们带来胜利的最确定的方式是你们自己做好准备,决不要辱没或浪费你们祖先的卓越名声,因为你们要明白,对一个有自尊的人来说,不是由于他自身的功绩,而是由于他祖先的荣耀而受到赞扬,这是一种耻辱而不是光荣。祖先的光荣对后代来说是一个高尚而珍贵的宝库,但若只是享用宝库中的财富和荣耀,不能将之传给后代,因为自己既不去获取,又缺乏公众的认可,那么这样做是可耻的,怯懦的。如果你们按照我们的告诫去生活,那么当命运要你们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我们会把你当作朋友来接待;但若你们不听我们的建议,像胆小鬼那样行事,那么没有人会欢迎你。”
从这两段话中,我们可以否定常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的论断。“凡人要在今生拥有一切是不容易的,不能期待一切如意。”但不如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延续着祖先、国家、世界文明的精神血脉,仅仅依靠祖先的荣耀的人面对的是耻辱,坐享其成的人是可耻的,勇敢的人一定要在这延续的河流中留下些彰显个人印记的东西,这些东西非但死亡带不走,反而更加让它光芒万丈。我们从一篇文章、一次演讲、一场行动中会想到他,如同想到苏格拉底、伯里克利这样的人,肉体早已腐朽,精神永驻心中。因此活着就是谴责余华的那种《活着》——仅仅是喘着气,睁着眼,吃着食,接受命运的愚弄——要勇敢,视正义为生命,“决不要辱没或浪费你们祖先的卓越名声”。
为了死后留下些东西(这样想过于自负,但也很勇敢),我回到书桌,放出小洛(喵星人),他很不耐烦绕着我讨要罐头,但是罐头早已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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