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听到这个新接手的地陪叫吴奇隆的时候,我乐了一下。以为这个名字是骗骗外国人的,就像有的老外起名叫鱼玄机。他是物流专业的研究生,下个月就回国了。在德国呆了三年。
然后是各种参观。很谨慎的上海人,在教学楼里轻声细语,最大大咧咧的男学生也在他的影响下寂静无声。而所到之处除了教室,就是办公室,实在乏善可陈。
突然,他对我正在赞美的榉木色走廊楼梯提出异议。“有点压抑。”他说。眼睛眯了一下,像被什么蜇了似的。那个表情像一滴葡萄酒在纸纤维里晕开,停留了很短一会儿,消失了。第二次见到这个表情的时候,浓度增加了一点,一种心情慢慢流露出来。像什么?像小时候吃的糖衣药丸,蜕掉那层甜,里面的芯儿变了颜色。
中午吃大学食堂,又一起参观了别的地方,渐渐谈话多起来,我才发现他已经完全和德国的阴沉天气,深沉的建筑色调,低调的行事作风融为一体。不知这个上海男孩子原来的性格怎样,在地铁,在商店里,在电梯上,他白白净净,衣着讲究而低调,自尊的样子并不亚于高高大大的德国土著。但是有一种被压抑了好久的生气让人想起沃伦斯基第一次见到安娜卡列妮娜的时候在她的脸上看到的表情,对没错,被压抑了好久的生气。
wmf店,他介绍我买了一只锅,打开包装给我看锅底。德国制造,注视着那行字,他带点苍白儿的脸上泛起兴奋,眼睛带着笑,一种开朗的喜悦与自信旋着花儿,扬着翅儿。地道的德国货,他由衷赞叹。那一刻,这个年轻人好像沉浸在莱茵河的柔波里,他不多见的感情释放突然让那个下午疼痛起来,天空布满了德国特有的厚厚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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