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妈妈的爱
程冬久
昨天早晨，上班途中接到张老师电话。“是冬久吗？我的爱人于4月*日*分在扬州去世了。我刚从医院回来，今天是我一个月来第一次打电话，想起你这位忘年交……”电话那头，张老师有些哽咽，我分明能感觉到八百里之外她老人家的哀伤与痛苦……
张老师与我母亲同龄，今年八旬有六。她其实并未教过我的书，并且我和她是一年多以前通过电话交往才认识的，彼此并未见过面。起因竟然源自我写的一篇散文《胖子戒烟》。她住在扬州，胖子是她当时在市一小的得意门生，她获悉胖子居然戒烟了，而且被我写了出来，就叫胖子把文章转发给她儿子，再由她儿子打印出来给她看。看过之后就给我打来电话，要和我这个晚辈交朋友。她托人把自传兼文学作品集捎给了我，我们于是有了经常的电话交往。
她是一位有传奇色彩的女人。景德镇解放那年，她刚进入市里的静安中学读初一。学校经常组织师生上街游行，以庆祝这座古老城市获得新生。张老师当时正值豆蔻年华，长得清秀俊俏，活泼可爱。每次游行扭秧歌，她的表演总是很出色。
小珍的舞跳得最好！歌也唱得最好！教音乐的老师常在教室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她。音乐老师三十多岁，一边拉着手风琴，一边唱着歌，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老师的赞美、表扬，让她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
音乐老师说，你想学唱歌可以到我办公室来，我单独辅导你。追求上进的她走进了音乐老师的办公室。在老师的辅导下，她的歌唱得更好了，作文也写得更好了，不久就在全省作文比赛中获奖。
上级部门举办文艺演出，给学校下达的的任务是演话剧《龙江颂》。其中之一的女主角是妮子，在音乐老师的推荐下，阿珍当仁不让地出演了这一角色。音乐老师的妻子是文工团的教练，负责指导阿珍演话剧。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
俗话话叫日久生情。共处的机会多了，音乐老师疯狂地爱上了她，少女怀春，她一度坠入情网，欲罢不能。几年后，音乐老师离异，她也高中毕业了。
有一天，曾经的师母跟她说，他很有才华，你既然喜欢他，不如就嫁给他吧。她背着父亲从家里偷偷拿出户口簿，与音乐老师打了结婚证，她想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老师。然而，万万没有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把她的梦彻底粉碎了。新婚之夜，音乐老师被莫名其妙地抓走了，她一个人独守着一间简陋的新房。祸不单行，更打的打击突然降临，当她离开新房回到家中时，父亲因突发脑溢血，已经不省人事，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双重打击之下，她天天以泪洗面。
五十年代末，高中毕业生称得上是小知识分子。她本已分配到陶研所上班，但她喜欢当老师，经向组织部门申请，她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小学老师，她把全部的爱与精力投入到教书育人之中。音乐老师被关在新建某农场劳动。那年她才19岁，曾经做出努力，试图挽救两人之间的婚姻，但种种努力都失败了。多年之后，一位同事向他伸出了莲理枝，她找到了爱的归宿。
许多当年的同学好奇地问过她，你当年跟音乐老师的婚姻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回答是——无可奉告。那是一段流血的爱情，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她不愿意揭开它。但是，进入耄耋之年后，张老师突然做出惊人的决定，要把自己的事业、人生包括爱情全部写出来。她写了自传，并分送给她的同学、亲人甚至关爱她的学生。这是何等的磊落！
我看了张老师的自传，不禁对她肃然起敬。她的初恋是纯真的，圣洁的，是荒谬的时代造成了爱情的悲剧。她把毕生的精力奉献给了钟爱的教育事业，并且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珠山区成立五十周年时，区委、区政府奖励了五十年来有突出贡献的人物，其中教育界有两名，张小珍的名字赫然在列。如今陪伴她大半生的爱人驾鹤西归，她怎么不充满悲痛？
张老师说，今年重阳节她要回一趟景德镇，回一趟故乡，来看看亲人，看看胖子，看看我。
多么可爱可亲可敬的老妈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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