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四

作者: 喵鱼儿 | 来源:发表于2024-01-14 10:44 被阅读0次

    我们被狱警押着往前走,周围的人眼含着嘲笑。他们都幸灾乐祸的瞧着我,窸窸窣窣小声交谈着,人群中我看到了小贝,他是唯一伤感的。但他的形象转瞬即逝,我被狱警推推搡搡的离开了食堂。我重又戴上了重重的脚链,才解放没多久,我的心情低落到谷底。最后,他们不由分说的把我关进了单人牢房。房间很小,光线极黯淡,连书也看不了,只能勉强看清房间里面的摆设,一张单人床,水泥的墙壁,一个蹲坑,蹲坑似乎没清理干净,散发着一股尿骚味。这个单间似乎很久没用了,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让人呛得想咳嗽。这些家具好像都在昏暗中微微发着荧光一般,呼唤着我过去。我很自然的走过去坐在床上。床好像是铁做般的硬邦邦的。我躺在床上,伸展开自己的胳膊。我认为禁闭室最大的惩罚就在于光线昏暗,缺乏阳光,以及紧闭感和极大的孤独感,在狭小的房间里,无人在身边,关个两三天,最后就连时间的感觉都混乱起来。明明只有一天,结果却像一万年那么漫长。如果是幽闭恐怖症的患者,那么在这里就算呆一秒都是难熬的。但还好我在入狱前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生活,我入狱前本来的房间不大不小,但是堆满了漫画书还有一些手办和手工,书柜都摇摇欲坠,日用品杂乱的放在床边上,吃剩的泡面碗放在桌上还没收拾,只有一张床供我伸懒腰。入狱前,我就是这样躺着,看会漫画,看累了就顺着思绪自由飞翔。

    如今我反而感到十分舒适,仿佛回到了家一样。这里没有音乐,电视,书籍,游戏,没有一切的娱乐活动,唯一可利用打发时间的就是我的大脑。这是陷入“坠入”的最好时机。我闭上眼睛,任思绪徜徉。慢慢的,我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这里,紧闭的铁门,昏暗的小牢房,都从视线里消失了。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我“坠入”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来到了一间问诊室的房间。外面传来了人声鼎沸的患者等待叫号的声音。我看见自己端坐在病人的椅子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额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而父母站在身后,一脸担忧。

    医生从计算机后面露出脸来,语气平和的问道

    几岁了

    十六岁

    叫什么

    周大米

    什么问题啊

    在我身后的妈妈急着抢着说了,抑郁!这孩子一天也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还不肯上学!

    爸爸用手按了按妈妈,示意她安静。他又娓娓地说着。“是这样的,这孩子上了高中以后,就不适应,不能融入集体…”

    医生打断了我爸的话,“让这孩子自己说。”

    医生看向我,那一刻,他的眼神深邃又充满了柔情,他的样子显示了想听到我真实的心声。不知怎的,他的那一眼给了我勇气,让我能畅所欲言。

    我结结巴巴的说,把我内心的想法,孤单的现状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不太适应学校。本来还有几个聊天的朋友,现在也逐渐远离了开来,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到了高中,这种情况每况愈下了。这种隔离感只有感受过的人才知道多么难受,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一把刀插在心尖上,却又不立刻致死你,就像凌迟的酷刑,一片片割下你的肉,我的心仿佛已经掉入不见底的深渊。

    你能想象吗,从早上上学到下午放学回家,没有一个人和你说话,就连简单的点头打招呼都不存在。我像个有形的幽灵一样,徘徊在校园里,无论是做早操的时候,课间休息,做眼睛保健操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下课后,同学们吵闹的嬉笑声就传了过来,大家都在聊天,我只好趴在桌子上装睡。最难熬的就是移动了,我混在同学们里一起去化学实验室,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我的前后左右都是人在聊天,他们好像能看见我,好像又不能看见。不,我不是想说同学的坏话,他们是可爱的,和其他班的一样。问题在我身上,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慢慢被大家排斥了,原因我不得而知。到了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想说话了。我也没法说话,我该说什么呢?有某种力量封住我的嘴,我只想沉默,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希望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这样我就可以单纯的认为,只要改变自己,只要我再努力一点,一点点,我就可以融入集体。但那时,我是别无选择,走投无路的。这些话都汇成了洪流,从我嘴里奔涌而出。

    “高中…不适应….没有同学…跟我说话….很孤单…不想上学…”

    我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完,医生又等了一会,确定我讲完了。他又将注意力投向我父亲,请他再补充点。父亲仔细的讲述着,我的状态以及他观察到的一切,但原因他也不得而知,但他非常的担心我。

    医生听完了全部的讲述,点了点头,开出一个单子。“去做一下焦虑和抑郁量表,再回来找我。”

    我和父母穿过长长的走廊,各处都是忧心忡忡的家属和郁郁寡欢的病人们,有人在小声哭泣,有人在互相安慰,他们的眼神是焦急的,有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会成为整个家庭的累赘。

    我浮在空中,终于有机会得以观察过去的我脸上的表情。我的样子是多么呆滞啊,眼睛一点神气也没有。我仿佛是被父母架着一般,被迫向前走着,此时我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更不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锒铛入狱。

    我来到一间满是电脑的房间,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旁边有一个人似乎是文盲,用手指找着键盘,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按下去。护士走上前来,小声提醒他,“用鼠标点就可以,如果觉得对,就选择是…”

    父亲交完费用,把单子给了医护人员。

    我开始填写量表,里面都是司空见惯的问题。什么一天中,你觉得很情绪低落吗?或者你对以前有兴趣的事不再感兴趣了吗?你想哭吗?

    我看到这个问题,停了下来。我想哭,真的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眼窝都是干干的,我没有理由哭,但是我能为我自己哭,我想到自己的惨状,在这广袤宇宙中孤立无援的样子,我只能依靠父母,加深他们眉眼间的皱纹,如果落泪能解决这一切该多好,可我不能,我现在还不能。

    量表一共有几十题,我认认真真的做完,就像参加期末考试一样。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们又穿越行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医生办公室。

    医生看了会量表,语气平静的说道。似乎完全不出他的意料。

    “重度抑郁症啊,还有些焦虑。给你们开一点百忧解和兰释吧。”他说完便开始在单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我妈仿佛吓坏了,她是最不希望我吃药的一个人,她总单纯的觉得吃药不好,也不想承认我真的是个病人。

    “医生,能不吃药吗?去看看心理医生疏解下什么的可以吗?”

    “你们看过吗?”医生在电脑后面问到。

    母亲和父亲面面相觑,我们不知道看过多少个心理医生了,催眠疗法,音乐治疗,心理疏导,都不起作用,到门诊大夫这里来是最后的希望了。

    母亲嗫嚅的说着,“看过倒是看过。”

    “管用吗?”

    “。。。”母亲沉默了,眼前是个她不愿接受的现实,她只有闭上嘴巴去拒绝。

    医生看了眼母亲,和蔼的说道,“你们家孩子啊,是重度抑郁症了,需要治疗吃药的,不吃药不行,按时吃肯定会好的。这个必须药物介入去治疗。”

    他又侃侃而谈,什么要多晒太阳啊,做做运动,如果可以尽量上学,最重要的还是按时吃药,过了多久来复查。让我父母不要有压力,多陪伴孩子们。。这些患抑郁症的人该注意的小建议。

    我浮在半空中,看着过去的自己,我脸色阴沉,眼珠没有聚焦。那时的我知道快离开了,便张开口,又急切的说道

    “医生,我总觉得有时候,我好像离开现实了。”

    “什么意思?”医生诧异的说道。

    “就好像自己的灵魂出窍,来到了过去的现实,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我越是想努力解释,越是说不清楚。

    “灵魂出窍?”医生又念了一遍。他满腹狐疑。

    “这种情况多吗?”

    “偶尔会有一次。也不多。”

    “嗯,这样,你先回去吃药,如果有问题复查的时候再来找我。”医生回应着,已经准备打发我们回去。

    “好的,谢谢医生了。”爸妈连声道谢着,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这一天的北风让我觉得分外砭人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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