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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还好吗?

爸,你还好吗?

作者: 廖宇靖 | 来源:发表于2017-03-29 16:01 被阅读0次

    昨夜凌晨四点,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24小时不关机,是从当警察时养成的习惯。记得才入警不久,有一次无意间关掉了手机,致使没有接到深夜的抓捕行动通知,第二天被大队长臭骂了一顿。

    从此以后,手机便再也不关机。

    睡眼朦胧中,看到是母亲的电话。

    母亲的话语简短而又急促:“你爸突发疾病,已被120送至医院。”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提前到来。

    一时间我大脑一片空白,我离开他才不到五个小时。

    我狂奔着冲向地下停车库,以每小时120公里以上的速度向家的方向驶去。

    成都到绵阳130公里,坐动车需要50分钟,开车一般需要2个小时。

    我开得很快,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可以不需要片刻酝酿,即刻被那一幕的悲伤击中,你的样子像一颗岁月的沉钉,带着痛刺进我眼睛里,只是一瞬间而已。

    等到见到你的时候,你静静的躺在急诊室的铁床上,挂着氧气,滴着液体,脸色苍白。

    沉重的铁床。

    咯吱作响的铁轮。

    迷糊的父亲。

    我把他抱起,移动到病房的病床。

    他变轻了,不再厚重。

    直到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你才慢慢睁开眼睛。

    我为你的病情和主治医生反复沟通。

    我跑上跑下,缴费拿药。

    我给你穿袜子,穿鞋,一路牵着你去做各种检查。

    我给你喂水、喂饭。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像,小时候你对我那样。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始终都有一个错觉,我爸一直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直到爷爷过世。

    父亲因为出差,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爷爷去世后不久,我和父亲去安县为爷爷扫墓,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

    可是突然,父亲跪在了满是稀泥的土上,死死的抱住爷爷的墓碑,哭得死去活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眼泪,一个男人的眼泪,更是一个儿子的眼泪。

    父亲嘶吼着:我的爸,你走得太急,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父亲哭得瘫在了地上。

    后来,父亲是被人抬下去的。

    父亲因为出差,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我长久的无法理解父亲这在我当时看似荒唐的举动。

    我总是想,一个男人,似乎该有面对生老病死的勇气的。

    但是我错了,直到现在,直到我泪流满面的写这篇文章时我才明白。爷爷,其实就是父亲心中的那座山。

    你问哪一刻,觉得父母老了。

    就是那一刻。

    那一刻让我从过去漫长的错觉中苏醒,父亲再也不是那个如鹰如虎无所不能的君王。

    你已然年过半百,你已然两鬓全白。

    17岁那年的春天,和你发生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争论的议题是北上艺考这件事。

    你希望我老老实实的在老家参加高考,考不上就去当兵。我死活不干,即使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数学就没及格过。我告诉你,我的目标是中戏。你说不过我,吵到最后,说话总是比我慢半拍的你从厨房里提起砍刀,追着我跑了几公里。

    你跑不过我,我很轻松的把你甩得很远。后来,你还是追到我了。你说兔崽子跑得过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老子以前是练田径的。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你的步伐没有过去那样矫健的时候,当我发现你已经微微驼背的时候,当我看见你的鬓角已经微微白发的时候,我故意停了下来,让你追上我。

    你41岁的生日那天,我送给你一台当时市面上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你依旧像过去一样,满脸焦虑的看着我。生怕这意外的礼物又是我用什么歪门邪道搞来的。我告诉你这是我的第一笔稿费。

    你满脸诧异的看着我,你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作文都很少及格的人能拿到稿费。直到我掏出那张全国一等奖的获奖证书。那晚,你喝了很多。

    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我和妈妈等你到深夜都不见你回家。你的电话打不通,问过你所有的朋友和同事都不知道你的踪影。和妈妈去派出所报了警,因为失踪时间太短而无法立案。我和妈妈

    绝望地在你每天上下班必经的路上寻找你的身影。最后在公交总站找到了满脸疲惫的你。你说手机掉了,一直在找,找遍了所有地方,但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上,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文化不高,性格又倔。让你学拼音发短信,你一直不肯。在北京的某一天,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居然是你发来的短信:“靖:多穿!”

    在北京的日子依旧是忙忙碌碌,每日奔波各个考点之间,中戏张榜那天,我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失望的踏上了回绵阳的火车。“靖:车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给你做了回锅肉。”后来听妈妈说,我走后,你开始自学拼音,每给我发一条短信之前,都会小心翼翼的将想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翻开汉语拼音,一个一个字的查。

    16岁生日,你说要送给我一份大礼。你第一次允许我喝酒,六瓶冰冻啤酒后,你交给我一个大信封。信封里装着我厚厚的手稿。你撒了谎,你没有烧掉我的“黄色小说”。三个月后,我的首部长篇小说《边缘》出版。我用写“黄色小说”赚来的稿费,给你买了一部新手机。而这部手机,你一直舍不得换,一用就是六年。

    21岁,我离开你的第三年,我们以为我们会再次发生争吵。因为挂科太多,我又收到了系里下发的降级警告,教务处的老师将电话打到了你那,说是这样下去的结果是领不到毕业证。那个时候,我是真怕了。坐着火车回家里给你认错。你没有说一句怪罪的话,二两酒下肚,淡淡地对我说,大不了,我养你。

    21岁,家乡发生了地震。清晰的记得那个闷热的午后,剧烈的摇晃后,我和你失去了一切联系。疯狂的拨打你和母亲的电话,却是一阵忙音。随着时间的推移,绵阳全线告急的消息从电波中传来。一直等到那天傍晚,我才和你第一次通上电话。记得很清楚,你的第一句话是,家里很好,不用担心。一个月后,我以志愿者的身份结束了在都江堰的救灾行动回到绵阳。却看到满目苍夷的家和受伤在床的母亲。你又撒了谎。

    也是在这一年,国内铺天盖地的出现了我骗稿抄袭的负面报道。你没有说一句话,顶着烈日,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走遍绵阳大街小巷,收回了上千份刊发我负面新闻的报纸。回来后,烈日晒得你脱下一层皮。

    24岁,你决定卖掉家乡的房子,为我在成都买房。

    回到你们现在居住的老房子时,心很痛。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以在宽敞明亮的屋顶花园上种花,养鸽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和妈妈不用住在现在狭小拥挤的老房子里。

    这一年,我开始重新拿起笔写小说。我是家中的独子,但自从来到高原后,三年回家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你们想我的时候,就会给我打电话。但很多时候,我会去偏远的不通信号的乡镇办案。这样的时间一长,你就会很担心我,也很好奇我一天到晚在忙些啥。

    26岁,我从警的第三年,突然决定辞掉公职我没有勇气亲口告诉你这个决定,给你写了一封长信。其实是告诉你我已经辞掉公务员的工作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挨骂甚至挨打的一切心里准备。

    可让我想不到的是,你在沉默后,只是淡淡地说:不要有心里包袱,我支持你!

    我想起,三四岁的时候,油菜花烂漫的季节,我在田地里跑,爸爸在拼命的追,他终于追上了我,我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新衣服沾上了泥土,你笑着骂我小兔崽子。

    我想起,七八岁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吓得张大了嘴,你从身后,捂住了我的耳朵。

    当你开始面对世界胆怯,你做什么事都会问我这样到底行不行,我知道,你真的老了。

    你再也不是那个记忆里的钢铁巨人,你开始会痛,会不舒服,会想念我。

    你还躺在病床上,身体已无大碍。我却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要回家,家又有着多么沉重的意义,把家扛在自己的肩上,才是一个人成熟的标记。

    希望每个人都能回家,特别是能和父母在一起,对于孩子,年只是喜庆的假期,对于父母,却意味着又一段相聚时光的逝去。

    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你们如果不好好保重身体,那我这么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最后一句,我一直都想问你,我现在可以接过你手中的图腾撑起整个家了吗?

    我,是你的骄傲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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