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平地里的庄稼已完成收割,只剩下几根零散的玉米杆在风中摇曳,像是上古遗落的旗帜与时节做着最后的抗争。这片土地生长过它的祖辈,也哺育过我的先人直到如今。
时间是黄昏与黑夜的临界点,有人在田埂上点燃了一堆秸秆,升腾的烟雾与从山上杀来的雾气融为一体。柿子树的叶子全部凋零,我能感受到它瘦骨嶙峋的枝干在微微战栗,那是大地伸展到人间的神经对寒冷做出的反应。
恍惚间,我也被那股雾气笼罩,其中夹杂着草木燃烧的怨气。“阿嚏”,伴随着响亮的喷嚏,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恍惚间,便发现村庄不见了,连回家的路也模糊了,我慌张地在朦胧中向着微弱的光亮奔跑,哭着、喊着,却始终没有回应。
猛然间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城市里并不属于我的“家”中,窗外月光如水般清澈静静地流淌在我的身上。一切都那么真实,我的皮肤还能感受到雾气的湿凉,鼻腔里还留有乡烟熟悉的味道,我像是刚从梦里跋山涉水后赶到这里一样,两个世界完全没有隔阂,衔接得自然妥帖。
有人说,上大学后,家乡(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春天万物萌发,生机勃勃,当壮志满怀、逐梦四方,是“远行”的季节;而深秋草木凋零、寒冬将至,最易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是“思归”的时节,但常常“思归不得归”。
五年级起我便开始住校,因此,我对家乡秋天的记忆也是是不完整的。从开始的一星期回一次家,到后来一个月一次、一学期一次、一年一次,直到如今漂泊数年仍未踏上归途。记忆是断断续续的,乡愁也是,我的灵魂也经常游荡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留不下”与“回不去”的无力感一次次在梦境与现实中纠缠。
现实中家乡的秋天是什么样的呢?我也说不清楚了,这些年老家的变化实在太大,童年的记忆也被现在生活凌乱的碎片挤压得失去了体系,变得就像是笼罩上了我梦中的雾气一样,断断续续、影影绰绰。这些记忆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觉得应该是我对单调的城市生活厌倦的时候,还能想一想山上的红叶、地里的庄稼、树上的野果、河里的小鱼、颓圮的土墙、蹒跚的老人……
我知道人是应该往前看的,不能总沉浸在往事中。但我又无法否认,正是那些模糊不清的往事支撑起了我一生认知的基础,包括我多愁善感,容易共情的性格。因此,我不会、也不能不去追忆,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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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诗】
《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陶弘景: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赠范晔》陆凯: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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