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记

1.学术自由非常重要，或者说，学术的生命力就在于它的自由。不然每人发一本标准教科书，自己看去就是了。老师成了播音员，而且还没有播音员抑扬顿挫有味道，学生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启发。老师的作用在于提出自己的见解，启发学生，与学生交流。

2.其实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及表述，不必非得用原来的模式。诗人可能比历史学家更真实，因为他们能够看到普遍的人性的深处。专业的历史学家往往止步于专业的历史事件，没有能够进入到人的灵魂深处，知道得再多，也不意味着他就懂得了历史。

3.陈寅恪: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

4.这件事情本身自有它感情上的价值，而不在成功与否，不能说成功了才有价值，不成功就是浪费时间。读书不一定非要有个目的，而且最好没有任何目的，读书本身就是目的，读书带来内心的满足，好比一次精神上的漫游。在别人看来，游山玩水了一天，什么价值也没有，但对我来说，过程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那是不能用功利标准来衡量的。

5.人生不可测度，不可立语言文字，所以人生的意义是无法传达的。

6.中国的文化传统是道德本位、伦理挂帅的人生观，政治是伦理道德的核心，伦理道德是政治的扩大。所谓“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就是从善恶分明、忠奸立判的眼光评判人。如果一个人是好人，就好得不得了，拼命美化他，要是坏人就臭的不得了，使劲骂他。这是非常简单的二分法，太狭隘了。真实的人生是多元的，选非我们想象的那样脸谱化。

7.理想和金钱的角逐究竟谁胜谁负很难预言，而对历史做任何预言大概都是危险的。因为“历史是自由人的自由事业”，没有说先天注定了非如此不可，所以就不完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且，仅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句话本身而言，怕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8.学术思想上的门户和政治上的派别不一样，政治上的派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宣誓加入以后就得绝对服从，但学术思想并不是这样。

9.这个广大的世界，许多东西不是你那可怜的哲学所能想象到的。其实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我们的理性只能理解那么一点点。许多东西无从用日常表示，只有你在理念上达到更高的层次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如果我们勉强用通常的语言表达，那就把它非常之简单化了。

10.哲学家具备三个条件：一是intellectual skepticism（智识上的怀疑主义），否则无以成其深；二是spiritual affirmation（精神上的肯定），否则无以成其高；三是要有一句格言，也就是信条。比如苏格拉底的格言是“knowledge is virtue ”（知识即美德），而培根则是“knowledge is power ”（知识就是力量)。个人可以不同，但足以反映自己的特色与风格。

11.这个世界正因为你看不透，所以才吸引你。

12.幸福不应该仅仅是pleasure ，而应该是happiness 。前者指官能的或物质的享受，而幸福归根到底还包括精神上的，或思想意识上的一种状态。

13.他（何老）如同一个小孩看街景一般。这个街景是喧闹的、丑恶的，而他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只是隔着自家的玻璃窗看两眼。这个状态是他一生面对时变世变的态度，始终如一，所以可爱，所以难得。也正因为如此，几十年间的世态浮沉在他眼中就想一个鱼缸，金鱼海藻一目了然。

14.好比脚下的土地，不必刻意去认识它，也未必当真相信、崇拜过，但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在用身体感受一个信念：大地的存在毋庸置疑。它不因为你爱它而增一分、恨他而少一分，它是生活的一部分。然而忽然有一天，坚实的土地塌陷了，阿拉丁的神灯会变戏法，它把我的脚底板撤空了，留下我和我的困惑，无名的尘埃一样悬在半空。抬眼望去，四周满是飞不起来、沉不下去，似乎也无所谓的同类。烟尘四起的一刹那，我的灵魂开始流浪，我听见我的影子在哭。

大地果然飘散了吗？踮踮脚，再跳两下，哦，真实的大地正在脚下。其实那些飘散的都是幻想，只是我被迷惑了，我把它们当做真实，我把大地忘记了。

15.不要回避当下，不要乞灵于未来。

16.看人要打两次折扣。一是你之所见，无论何时只是“部分的真”。二是你之所见，因了你自身的缘故，再一次打了折扣。

17.看书如看人，你渴望什么，便看到什么。书也是一面镜子，其实你看到的是你自己。你渴望什么，便看到什么；你选择什么，便走近什么。然后，你就会慢慢变成你渴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