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花没有再来了。是我把它赶走的。
小花花把值班室当它的家,把值班长桌当窝,显然是不被我们容许的。其二,加上对工作厌倦,心力交瘁,又无可奈何勉强面对,小花花的闯入,一时使我疑到“运气变差”是它给带来的。意念一旦,当我再见到小花花来时,决意赶它走。
而小花花的反应,更使我厌恶地增加了赶走它的心。
那两日,小花花照常进来,熟门熟路,跳上窗台,迈着它的步伐,仿佛回家般,径直地向它的领地——长桌的一头走去。接着,顺理成章的,一屁股坐下,放倒身子,以它常惯的最舒服的侧卧姿势,或歇息或安睡的躺下来。然而,它不知道,此刻,我已厌烦了它。
我拿起对讲机赶它。我不愿用手直接接触它,虽然之前我曾摸过它两回,但内心我是嫌弃它的。它不是前猫咪。我想,我再也不会有对一只猫咪像对待前猫咪那样亲密的举动了。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也可将就拿来一用。
不用对讲机直接戳它或打它,只旁敲侧击,作势吓唬它。正常情况下,见有人撵赶,没有不立马离开,逃走的。
小花花见状,起先不动弹,仍躺着,只抬起头来,对着我喵一声,见实在不行,才不情愿地爬起身。我再用力一敲桌子,它似乎真的吓到了,明白似的,一下子起开,跳下地去。还不愿出去,在地上迟捱着。我跺着脚,叫着,出去,出去呀。它才讶异地,不明就里的不得不出了值班室。
可是,过不一会,它又跑回来。循着相同的路线,跳到窗台,走到它认为的窝——长桌尽头,正要躺卧,我就又去赶它。
它的不愿意,更惹闹烦了我。竟有这样死皮赖脸的猫?越发叫我嫌恶,瞧它不起。
可是,在小花花来讲,外面有危险,也确实,有两只成年猫,鬼鬼祟祟,凶神恶煞的在门前一带伺机逡巡,小花花像是它们敌人的后代,必杀之而后快。再说,小花花以为我是好人,把值班室、长桌,当作它的依靠。之前那些天,也确实是这样——我保护了它。小花花不想走是有理由的。
可我变了。
我下了决心——非撵它不可。它跳下来,不再在地上迟捱,而是一头钻进室角的柜子下面,就是当初在外面吓得惊惶,没头没脑钻进去的那个柜底里下。
它的“狡猾无耻”,我又多恨了一层,只怪没有办法再去撵它。任凭在外面跺脚敲响,也无济于事。它就躲着在里面。
柜子下面一定不舒服,地凉,狭小。安静了一会,它贼头贼脑地探出半个头,慢慢地出来。
不过,仍难逃我继续赶它。我作势踢它的样子,它缩瑟着。夹着尾巴,那尾巴真难看,断了。回扭着头,望着我,是求我?得个希望?眼神里不再是信任、柔和、亲近,而是惊愕、惶恐、仓皇,还有一点凶厉,竟也叫我害怕,心虚得冷冷地乱跳。
它夹着尾巴伏缩着的样子,简直是丑态百出。就像是人在生命关头,求活,不顾什么尊严,卑微得不能再卑微。
于是,我又怨它没有一点骨气。如此强狠赶它撵它,还不走?要拽着拉着拖走才行吗?贱。
越这样,越添了我的嫌恶,加重了我赶它的决意。心里骂,好个没廉耻自尊的东西。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想,那一刻,小花花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两日还那样对它好的人,会一下子变得不认识了。判若两人。
如此这样撵了两个晚上。
第三天晚上,小花花没有再来。到今天又过了两个晚上,确没有来了。我知道,小花花不是不明白。它不再来,倒使我欣赏,认为它还有一点志气。
我想,我与小花花之间,再也不会有之前那样的信任友好和情感了。
实在说,这些于我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失落,像是做了一件对人家不起的错事。
我也在想,小花花一定恨我。从赶走到它离开那时起,它就不再信任我,不再来接近我。去了它无从预知的,或危险或平常的陌生的地方去,那时,也许是带着对我的仇视的。
但我又想,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么猫的记忆呢,是不是也很短?因而,也会把我以及这一段恩怨给忘了吧。如果是,倒成全了我的希望。
小花花没有再来,也似乎给了我一种无言的回击,让我独自在这品尝因无情而陷入孤独的滋味。
其实,不必怨我。小花花当初的选择就是个错误。或者说,不相宜。值班室、长桌成不了它的安歇窝,我也不是它所能依靠的主人。以此一点来讲,我确实连一只猫都养不起,保护不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悲哀?
当初,它粘着我,亲近我,以为是一种缘。我原是简单的头脑,本想顺其自然。原不曾会到这一步。况且,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分亲近它的念头。
事情就出在,我撵它,它赖着不走,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它为什么不走呢?理应干干脆脆,麻麻利利的跑开啊。
小花花的怯懦卑微,让我想到自己,想到生命,想到人活着的一生。这,决不是牵强附会。
小花花被外界欺凌,寻求庇护,躲藏起来,是本能,更是胆小软弱。
小花花被父母抛弃,走向自立,这是生命的必然。现实是残酷的,能依靠的不是别人,只有自己。
生命个体的本质是孤独的。
我把它撵走,它现在去向何方?都是它生命历程的一部分。或许在新的领域继续活下去,也或许被欺凌、饥饿,以致死去。
一只流浪猫原是不值得我们在意的。然而事实正是这样,从流浪猫的生命,让我们看到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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