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降生

沉默降生

               

    我有个朋友叫姜生，很多人叫他生姜，他说 我不喜欢生姜，既不喜欢吃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不是姜生的也不喜欢生姜，没这个打算也没这个能力。我一直都没曾想过有一天我听到别人叫这名字时我会感到高兴，哪怕一丝。他讨厌自己，甚至讨厌他的名字。

    有一次姜生跟陈末还有我出去大排档喝酒，酒过三巡，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晕。陈末跟姜生都属于喝酒上脸的那种人，据说是体内缺少什么酶，解不了酒精的毒，也解不了爱情的毒。那天晚上他们两个脸红地像灯笼，照亮了彼此心中的黑暗。

      陈末，高中同学，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长了一脸的青春痘，也不知是他性格孤僻了长得痘，还是因为长痘了所以性格孤僻了。这人准确来说是闷骚，闷起来，打掉了牙也往肚子里吞，一个字不往外吐，骚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能吐出万宝路的烟雾。这狗日的装逼，学人张国荣，抽烟只抽万宝路，还非主流地跟我说哥抽的是寂寞。当即我就想一巴掌扇飞他的烟，狠狠地在地上踩上几脚。

      姜生是我小学同学，我们曾一起走过单纯又傻逼的岁月，那时我们相信友情不变，爱情不死，时光不老。然而现在爱情早已夭折，就像早泄一样让人丧气，时光不老人自老，有时候真想抽他妈时光老人一巴掌，告诉他这么大年龄了腿脚能别这么利落，我一翩翩少年都赶不上你。还好现在在时光里跋山涉水，我们三不用举杯邀明月，月下倒影已成三人。

      姜生曾经有一个女朋友，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是我们这拨人中最早释放恋爱酸臭味儿的人。那是他的初恋，也是他唯一的一次恋爱，至少是他所认为的那样。

      那时我们上小学，他和她一见钟情，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在那个纯真的年代里，在那个幼稚的校园里，这样的事就像时空震荡产生的引力波一样，穿透了整个校园。姜生对此，从不否认，脸上洋溢着猥琐的笑容。他后来跟我说他享受这样的绯闻，他觉得这是幸福。我叫他别炫耀。只要哥几个待一起，总免不了要听他念叨她的名字，她的名，她的姓，她名字里的每一个字，和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见过的面。搞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他忘不了，连我也忘不了了。

      后来她转学，每周五回来一次，在学校对面的马路边等他，和他见面。自她走后姜生这傻逼就跟丢了魂似的，有事没事就倚着栏杆皱着眉头发呆。我看着他从清晨到傍晚，从周一到周五俨然一副尸体。只有到了周五他才算个活人。从早上就念叨着“今天下午就能见到她了，真他妈开心。”我看他就像看一只磕了药的猴子，上蹿下跳地对我说，”哎，她肯定在校门口等我，看我发型帅不“说这话时一边用手不停地撩拨他那三公分的长发。他说她想看她留长发的样子，他觉得她一定会看到的。

    然而然而。

    后来他留了七八年的长发，别人都说他杀马特，非主流，只有我知道他每次照着镜子时心里的苦和甜。

      我不能告诉你他们为什么最终没在一起。因为当事人和旁观者都不是很明白。爱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让人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抽的了烟，也喝得下酒，头痛却说不出口。

      故事与酒不可相遇，一相遇就露馅儿。

借着酒我想让哥几个一吐为快。

    一杯酒下肚，我感慨道，”这些年孤独得像一条狗，只有现在这样的时刻才叫享受。“

    姜生会意一笑，“现在知道朋友是干啥的不。”

    陈末也自嘲，“狗会觉得孤独寂寞吗”。

      ”去你娘的，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姜生破口大骂。

      “活着本来就是孤独。”陈末点了根万宝路，以为自己是张国荣，其实他是周星驰，只是他死活不承认。

      我说，“哎，陈末，你为啥抽万宝路？别跟我说学张国荣，人家抽烟吐出来的是气质，你吐不出来那叫窒息“

    “去你妹的”，陈末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只是一种选择，选了这个剩下的就不考虑了，我有选择恐惧症。”

    “这烟英文名好像是一句话的首字母”我努力搜索着记忆，试图回忆起来。

    这时姜生说 “这我知道，你听好了，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听懂没，渣渣“

      “切，你牛逼，我再学渣这还不会，男人因为浪漫而记住爱，这不废话吗，难道你是因为做爱而记住爱吗”

        我微微一笑，仿佛自己做爱时的淫笑。但事实是我只在梦里做过爱，所以应该是这样的说法，我微微一笑仿佛回到了梦里。但不知那两男人回到了哪里。

        陈末，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略有凝重的神色，眼里尽是黯然神伤。我又见到这样一张好像写着失恋的脸，我为什么说又呢，故事回到过去。

        高中那时候，陈末总是一个人，少言寡语，不苟言笑。女生们都认为他话少面谈表情屌，不是傻逼就基佬。他就我一个朋友，我得说他傻逼是真傻逼，基不基佬就不知道了。陈末是那种害羞的男生，不管跟女生还是男生说话，都会脸红，一脸娇羞。他要是搞基，绝对受，而且受不了（鸟）。

      就这样的一个人，班主任觉得他要多跟人说话，开朗一些，于是费尽心思给了他一个话多的女同桌，希望对他有好处。谁也没想到半年后，当陈末毅然决然地出现在班主任面前要求换座位时，班主任能懵逼成什么样。理由其实很简单，他爱上那女同桌咯。她有男朋友而且要转班过来，陈末那么怂的性格，不敢面对。后来如愿以偿，陈末和她分开了。那时我找他喝酒，喝得满眼血丝。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痪似的抱着我，嘴里一直发出哀叫，“傻逼陈末，明知人家有男朋友，你他妈还喜欢上人家，你是有多寂寞，又他妈的怂，不敢跟人表白，你他妈等人家女生跟你表白啊，傻逼”他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我作为旁观者，只能沉默着，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拥抱他。我知道他最需要的就是温暖的拥抱了。

      作为他唯一的朋友，我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的发生，猝不及防。他心痛了大概好几个月，才逼着自己走出来了。他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说他不习惯这烟味，他只习惯每天早晨每天下午上课时她的笑脸。

他习惯她每天拿着ipod touch玩音乐游戏，尽管他心理觉得她手笨，

他习惯听她唠叨八卦，听她说话，甚至听她骂人。

他习惯等她刷空间看到好玩的段子分享给自己，尽管他觉得那很无聊。

他习惯等她听音乐时递过来一只耳机一起听。

他后来一直跟我说，跟她做同桌的时光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他说，那时的梦都是甜的，给她洗的白色校服是甜的，跟她对视是甜的，身体接触是甜的。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美好的感觉。我不想醒。

他总说欢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回忆起来就像是一刻钟的事，其实分明过了那么久。

他不敢跟别人说，陈末习惯沉默，他只告诉了我，让我替他保管，分享他的欢喜与难过。

如今陈末走在两万人的校园里，寻找任何一个哪怕相似一点的人。我一直关心着他，他其实没有在找任何人，他只是在怀念，他这样的人很难能活的洒脱，也很难能快乐，我作为他唯一的朋友，只能给他万宝路抽。

      “哎。姜生，你好意思，人学渣也好过你人渣。赶快撒泡尿照照镜子。”我打破了陈末的沉默。

      姜生冷笑了几声，“来，喝了这碗尿“姜生举起酒杯。

      “你他妈真恶心”

        酒杯碰在一起，就像过去心碎的声音。

姜生一口闷了。

        ”我好歹算个不大不小的好人吧，哪里渣了，好男人就是我，我就好男人，你看这一腿毛，好男一身毛没听说过吗“姜生说着捋起了裤管，露出一腿性感的毛，要是不知道他是人，还真觉得哪里来的野生大猩猩。

      “好男人你一声不吭转了学，还滚那么远，拿人家当啥，说扔下就扔下”看见他那屌丝样我就来气。

        ”那时年轻，再说那是初恋，不都是这样夭折的吗？初恋就不懂爱情“姜生反问我。

      “只是你不懂珍惜，谁他妈知道你咋想的？瞎鸡巴作”

    “是，我是作，是他妈的有病，你觉得我就不后悔吗，艹“姜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酒杯里的酒撒了一桌子，顺着边缘流向了地面，滴答滴答。

      “现在知道后悔了，把人伤成什么样了，你再看看你自己现在堕落成什么样，你什么时候能爬起来啊 ”

    “你以为我就不伤心吗？这都多少年了，你知道我有几天不失眠吗？我变成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你以为我高兴，你可懂什么叫失去？“姜生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眼睛瞪出了血丝。

      “....”四周没有人说话，那晚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姜生，陈末抽着烟。

    “我只想做一个好人，平凡地爱着”姜生吸了一口气平淡的吐出每一个字。

      ......

    “谁不是呢“我说。

      酒罢，人散。

      其实姜生是个好人，一直都是，不管别人怎么误会。这家伙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别人在乎的一切，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总说人生苦短，鸡巴太长。整天喊着给我来一女的，我能干到她想逃。我还不了解他那德行，到现在连女的碰都没碰过，真上了战场绝对逃兵。他跟陈末像的地方就在于爱装逼。陈末装逼深沉，姜生装逼浮夸，“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爱装逼的人往往内心空虚，他怕别人发现这一点，于是浮夸地装逼。

      他爱女人，天生好色，却伪装成性冷淡，不知道是阅片无数还是打枪无数，总之他现在真成了一个性冷淡。

      有天我问他，我说：“你瞧你虚的那样，有一明星倒是跟你挺像。”

    “谁啊？有我一半帅不？“这家伙一言不合又开始装逼。

    “阮经天你知道不”

      ”知道啊，有我三分之一帅。“

    “我是说你软惊天。”

      ”去你妈的。“

      以前学校里每看见一个美女，姜生就腿脚不利落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从头看到脚，一边看还一边捶我，声音大得生怕人家听不见似的，“妈的，快看，真他妈的漂亮，这身材，这脸蛋儿，妈的来做爱吧”。每每吓得人高跟鞋都扔了，赶忙溜走，像躲醉鬼似的。他没喝酒，但整个人比喝了酒还神经质。好听点儿叫放纵不羁，难听点儿叫傻逼。要不是跟我有这么多年交情，我肯定装作不认识他。每次跟他出去，我都要提醒他矜持点，收敛点。他总是不屑地对我说，”我他妈不在乎“

    “我他妈不在乎”这是三年前他经常跟我说的话。三年前，我们大一，19岁，三年后，我们毕业了，我22岁，他19岁。

      他是这么死的。那晚我们喝罢了酒，第二天他就去找他那个曾经的女朋友。路上车祸，面目全非。临行前，他给我发了条短信，”我不是人渣，我很想她，我要和她做爱，干到她想逃。“

      我去你个傻逼，软惊天。

      以前我问过他，“你整天喊着要女的要女的，也没见你正经跟人谈，这么大的学校，就没一个看上的。”

      ”我是心累，喜欢不起来，这是一潭死水，就算你扔一块巨石，我心中没有涟漪。更何况我不愿意了解我不喜欢的人，不愿意触碰我不喜欢的身体，我看起来喜欢美女，其实一个都不爱。“姜生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仿佛跟我说老子能硬但老子不想硬一样屌。

      他很偏执，他一根筋，他放不下，他死不了。

      “妈的快看，有美女，美女快来做爱啊”我仍记得三年前姜生像个傻逼一样拽着我，看起来色迷迷的样子。

      当陈末不再沉默，当姜生重新降生

      当海鸥不再迷恋大海，当候鸟不再迁移

      当山峰变成裂谷，当河水不再流

      把故事看倦，把人生翻遍。人生已是寂寞如雪，孤单结了冰，冷风将我雕刻成一座古城，孤寂的古城空无一人，却戒备森严，没人知道这是空城计。我等着有一天，美好的你突然将至，这情景恰似是故人来相见，城门打开只此一次。花言巧语不如自言自语，为爱痴狂不如化身为狼。

我很想活在生活中，爱我所爱，想我所想，拥我所拥，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想逃，就这样地老天荒，你说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