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游子吟

深夜，骤雨敲窗，放下手机寻声望去，一颗颗密匝匝的雨滴顺着风，一下子贴在了窗户上，欢快地往下翻滚着，霎时，只剩下一条雨痕，千千万万的雨滴，窗面焕然一新。

伴着雨声，收拾明日出行的衣物。拿起一件黑裙子，瞥见裙边略微松线，随手放在一边，转念一想，古挑灯夜战，今日我要是雨夜灯下缝衣，那岂不是也有一番意味。

说着就拿出了针线盒，若不是放在箱子里，怕是蒙上一层灰了。针线盒买了许久，说是个生活必需品，却总是摆设，连打开都不曾打开过。

打开来一看，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应有尽有，可以说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接暇，这么说确实有点夸张，但对于我这个一直以为针线盒里只有针线的人来讲，话又不假。

六个颜色的线团，整整齐齐摆着，占着大部分都空间，一个厚纸片，后面有个小卡扣，里面是各种型号，不同针眼的针，再仔细悄悄这针，浑身发白，唯有针眼处黄色，谈不上精致，也没有廉价感，总有种严谨的意味。

还有一排纽扣，一把剪刀，一个穿针器和一个顶针，这个顶针是黄色的，至于材质应该不是铁就是铜。像个扳指，上面布满小坑，用来顶针尾，使手指易于发力，故名顶针。

我拿着这一堆小玩意，新鲜的不行，左瞧瞧，右看看，早忘记了起初的本意，把顶针套在手指上，摸着上面的小坑，想起了小时候那枚白色的顶针。

不知道那枚顶针一开始就是白色的还是由于摩挲太久颜色淡去直至白色。老人总是喜欢缝缝补补，每次看到衣物一点点开线或者松线，便开始缝补，她的工具只有一根针一团线和一个顶针。她缝补时，我就在一旁玩着顶针玩，一般顶针是在纳鞋底的时候会用到，而奶奶年事已高，基本上不纳鞋底，所以每次缝补，顶针就成了我的玩具。

我想老一辈的应该比我们懂得删繁就简，所以每次都是一根针，一团线，一个顶针。奶奶的线团对于年少的我是个魔术，一个硬纸片，和一把乱糟糟的线，在她的手里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线团，看不出之前的乱糟糟状。颜色也是各异，有时候她拿出一个红色线团，有时候她拿出一个黑色线团，每次看着一个又一个不一样颜色的线团，小小的心里总是充满好奇，直到如今，我也没搞清楚那些不一样颜色的线来自哪里。

年纪大了，眼神总是不好，穿针就变得更为困难，奶奶好强，不愿请求人，连我这个小孙女也不例外，每次看她穿针，我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想要一把抢过来帮她穿才好。

那个针也是，摩挲的发白，连针眼都是白的，从一个线团上找到线的开头，拿着开头一抖，线便欢快地从线上解脱，舒展着身子，只见奶奶左手拿针，右手拿着线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针眼，生怕稍微不注意针眼就跑了一样。

那时的我，年幼无知，丝毫理解不到岁月给人带来的种种无奈，也无法体会年纪增长，很多事不由人的辛酸。这认真的姿态在我看来，居然觉得好笑，现在想想说是年少轻狂也毫不为过了。

细长的线头，软的经不起一点动静，你看它好似穿进了针眼，却只是擦着针眼从旁边出来，一次，两次，三次，针眼和线像是有矛盾一样，偏偏谁也不愿搭理谁，都像个调皮的孩子，跟我一样，看到奶奶屡遭失败，不心疼，反倒好笑。

长时间盯着针眼总归是会眼睛乏累，揩起衣角，揉擦双眼，再拿起线头，放进嘴里，用口水濡湿，拿出来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揉搓线头，线头就变得细长了，在去穿针时，容易了不少，又试了两次，方才成功，我没了戏看，只是拿着顶针在手里把玩。

穿好的针线在奶奶的手里，可以说是飞针走线，粗糙的双手，干起针线活儿来确是灵巧，看不清针是如何穿过，只是看到一个动作反复，不一会儿，就找不着之前松线处了。

很多事情都是当时没法深知，过后想想心中荡漾，尤其是你发现了一点所以然的时候，从没想过奶奶每次缝补时明明不用顶针，却为何总是要拿出来，由我把玩，不知是不是想让这枚顶针，留住闲不住的小孙女在身边多陪自己一会儿。

想到此处，不觉吟出那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古人也好，今人也罢，这天底下的长辈的感情皆是如此，以前咿呀学语，只是觉得背这首诗，朗朗上口，其中的感情不曾领会。如今再读，五味杂陈，不觉中眼角早已湿润。不复再读，怕泪湿衣衫。

雨声依旧，我拿着我的顶针，慢慢把玩，想起那些年的阳光下，或者灯下，一个老人银丝满头，认真的缝补着什么，旁边一个小女孩，在她身边玩着什么。

我低下头，看着顶针默言，那盏灯和那个背影早在十年前就从这世上永久消失了，只不过是深深的印刻在了小女孩的心底，无论历经多久，在回想起来去，也依旧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