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悦见你时
我抵达兰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中川机场一片灯火辉煌,而周围是沉浸在茫茫夜色之中的西北荒原。
不……不是西北。董小姐总是这样纠正着我,张牙舞爪地表示着:“我大兰州明明很中心很中心好吗?”
她一贯的姿态。

兰州冬日喜雾,董小姐告诉我。我坐在从机场驶往城区的出租车上,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在副驾驶座上缩成一团。窗外是一片苍茫,是雾吗?
我不知道。
我还未来得及与兰州冬日的雾相遇,那干燥寒冷的空气就已经在呼啸着撕扯着我的皮肤。我觉得我都听见我皮肤裂开的声音了,当然我知道那是错觉。
车辆在昏暗的灯下行驶,车里放着交通广播,午夜档女直播的声音总是那么令人昏昏欲睡。司机只在开始的时候和我搭了几句话,声音中有浓重的兰州腔调,就和董小姐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一样的声调。
董小姐,董小姐。
她姓董,土生土长的兰州人,人送外号“董小姐”。其实她和那首深情款款的情歌中的董小姐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曾经指着那句“渴望着衰老”的歌词狠狠吐槽道:“这女的脑子有病吧,我装嫩还来不及呢。”她时常犯二,偶尔正常,每天嘻嘻哈哈地,活脱脱一个女神经。
“不过‘兰州’是好烟。”她又一脸严肃着补充着,“他喜欢抽。”
董小姐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着中川机场的奇葩,七十五公里,从机场到市区要坐整整一个小时的车。于是,我在车上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而当灯火通明的城市猛然出现在视线之中时,我被惊了一下。它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却亮得太过分。和兰州的地理位置一样,正中得尴尬无比。
出租车驶入城区,街上的车已经不多了,行人也寥寥无几。我定下的酒店在兰州的七里河区,要穿过西关十字,兰州城中最繁华的地带。的确如此,我经过那里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整,可依然有许多年轻人从街道两旁的饭店、KTV走出来,三两成群,甚至有的人还拎着半瓶黄河啤酒,他们的行动缓慢,身体好像还留在酒桌上,灵魂却不知飘荡着去了哪里。

兰州人的酒量很好,据说是上帝的一半。董小姐的酒量也不差,我至今没有见过她喝醉的样子,哪怕是她和他分手的那一天。
相恋七年,分手两个字出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那天晚上董小姐喝了很多酒,我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聒噪着大笑着,然后突然跳上酒吧的舞台,煞有介事地站在麦克风前,缓缓开了口,紫红色的灯光静静打在她的侧脸上。
是《董小姐》。
那是我见过的,她最像董小姐的时候。
“董小姐,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嘴上一句带过,心里却一直重复。
董小姐,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
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她。尽管我们同住一个宿舍,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从未看清。

后来她在加拿大,我同她在MSN上聊起过这件事,她说:“说得我看清过你一样。”而后董小姐又莫名其妙却言之凿凿地下了定义:“我们都生活在雾里。”
我还未来得及评论,她又回道:“就像兰州那蛋疼的冬天一样。”
……什么比喻。
分手后,董小姐没有再和他联系过,大学毕业后她留在了上海工作,然后嫁到了加拿大。
走的时候,董小姐告诉我:“兰州,从来不是一个留得住人的城市,虽然,我真的很爱它。”
董小姐从来没有这么矫情过,唯一的一次却矫情得这么直白。
我在酒店办好入住,进了房间,开始整理明天会议要用的资料。还好,董小姐没在这个时间来骚扰我。
等我关了密密麻麻的文档,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房间的窗帘。

是雾。我想我看到它了,并不浓厚,只是薄薄的一层,用一种柔和的姿态笼罩住了这座黄河横穿而过的,在冬日中冰冷的城市。
董小姐告诉我,这雾可不是什么干净的水汽,兰州是工业城市,你懂的。
“你去哪出差了?”迟到的董小姐的每日固定骚扰MSN。
“你猜。”我敲道。
“讨厌,赶紧告诉我!”
我笑了,绕了个弯:“我在雾里。”
我等了两分钟,才等到董小姐的回复。
“那你可以找一个陌生人,让他给你一支兰州。”
董小姐这样回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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