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打开电脑,就能把心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但实际还是不知从何起笔。今天是驻村生活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单位新一批工作队员要来与我们交接轮换。要说现在的心情,是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雪国的老家猫冬,或者飞往南国的海边,春暖花开。或者只要离开西藏就好。
我在拉萨的“单位上”工作五年半了。“单位上”在当地人的语境里指的是在西藏的政府机关或国企事业单位里上班,也就是俗称的手捧“铁饭碗”的人。“单位上的人”一般分为三类:一类是当地的藏族人,七分靠关系,三分靠实力,混在单位上。年纪大的坐等退休,年纪小的还可以干点活。第二类是“藏二代”,即父辈或者爷爷辈是解放后由于各种原因进藏后就没有离开,他们从小在西藏长大的汉族人,以四川、重庆人居多。西藏也算他们半个故乡。第三类就像我这种的极少数,由于各种原因只身进藏工作的汉族人。只身进藏闯荡的人并不少,但大多是“藏漂”,就是那些搞客栈,玩摄影,玩户外,并且兼职卖手串卖虫草的一类人,每天睡到自然醒,晒晒太阳,享受拉萨慢生活。表面上很是让人羡慕。像我这种只身去“单位上”工作的人则是凤毛麟角。
青藏高原地处空气稀薄地带,对我来说,在人际交往上简直如处真空。
一是民族差异太大。本地人骨子里多少有些排外,本民族之间沟通完全使用藏语。就像是只身生活在国外,与外国人即使完全可以用英文交流,但是骨子里的差异还是根深蒂固,难以交心融入外国人的圈子和生活。
二是文化水平相差太大,思想水平不在一个层面。如果想和身边的人谈着所谓的“诗和远方”的东西,是完全找不到聊天对象的。西藏教学质量差,无论是本地人还是“藏二代”,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以拉萨为例,领导干部层面的多是职高毕业,而且主要集中在咸阳民院、西藏大学、西藏继续教育学院等少数几个高校,年轻一些的也是以专科居多,近些年好一点,基本都能达到大学本科水平。但是在西藏参加高考,只要达到400分以上的汉族学生和300分以上的藏族学生都可以上重点大学,所以,西藏实际的学苗质量还是可想而知的。
三是对待人生的态度不同。本地人不去说,单说身边的“藏二代”,因为西藏是他们实质的故乡,所以我觉得他们对拉萨和单位还是很有归属感和认同感的。嘴上叫苦叫累“献完青春献子孙”,心里想的却是捧着“铁饭碗”混到退休,没有其他打算,也许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逢周末节假日呼朋唤友去茶楼打牌,退休以后回成都养老。他们的人生是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但是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他们从没想过退休之前离开西藏,却也从没想过在美丽的西藏好好走走看看。很多“藏二代”从小在西藏长大几十年,从没进过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从没去过羊卓雍错和纳木错,更不用说去看看珠峰、冈仁波齐,走走川藏线。退休以后,他们走了,就像他们从未存在于此。
所以精神上的孤独,让我如生活在真空,我与周围的人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我始终在与自己对话。
二、“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以前黄小桢的《大溪地》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首歌,里面唱“约好住在漏水的公寓,一起接雨和拖地,等天放晴 到大溪地,或在家里”,仿佛也穿过梅雨季听到了海风。最近再看《月亮与六便士》时,才知道原来塔希提岛就是大溪地。于是“塔希提”揭开神秘原始的面纱,变得可爱、亲切、包容。书中的斯特里克兰,或者说高更,离开伦敦枯燥优渥的生活,到巴黎去追求艺术,生活很清苦,却遵循自己内心的向往,最后在这座南太平洋的小岛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为什么要放弃事业,抛妻弃子,离开伦敦?斯特里克兰说“我跟你说过我必须画画。我控制不住自己。假如有人掉进水里,那么他游泳的本事高明也好,差劲也好,都是无关紧要的:他要么挣扎着爬出来,要么就被淹死。”大溪地,就是他拼命游上岸的地方吧。来到大溪地,他终于“得救”了。心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之后,也燃起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我想顾城的激流岛,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都是一样的。
我也特别喜欢海岛,终于盼来了驻村结束后的70天假期,下个月去加勒比海的波多黎各吹吹海风。我也是个“溺水”了的人,而这些短暂的旅途,只是一个个的浮标,让我暂时缓一口气罢了。如果找不到自己的那座岛,迟早会沉沦下去吧? 坐在离开林岗村的车上,退出了四个微信驻村工作群,删掉了因为驻村工作加的人,心里也没有多轻松。那些每天只要干了一点小事就要拍照发汇报恶心了我一年的工作群,那些喜欢推卸把一堆烂事交给我还背后说三道四的小人,我们终于可以再也不见了。昨天两批工作队交接开会时,我看着对面两个同事,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但我忽然觉得他们长得特别像高更,真是有张丑陋,写满欲望,让人心生厌恶的脸啊。但是他们不像高更,他们油腻,他们的脑袋里是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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