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阿然说要回酒店,我开我的路虎送她回去换衫。浦东香格里拉的大堂,可以看到黄浦江,钢琴里演奏一曲抒情的慢板,我漫无目的地盯着水上的游船,心也跟着飘飘忽忽。暮然回首,阿然走来,浓密卷发挽成髻高高别在脑后,低胸小黑礼裙像第二层皮肤一般裹住成熟美丽的躯体。仍然擦着鲜红色的口红,硕大的红色水滴玛瑙嵌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我匆匆低下头,今晚这样的阿然有些陌生。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她还很青涩,学生打扮稚气未脱。
车子钻过隧道向旧上海最洋气的别墅区驶去。静安的这家本帮菜坐落在一座老洋房里,老旧的木头地板踩上去会吱嘎作响。我想象着阿然踩着黑色细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过的样子,以及我微笑着牵起她的手的样子。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点奇怪,我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阿然微微低着头,静静地偶然才看看我。她的目光很温柔。我忽然有点想要落泪,为这一刻温柔的阿然,也为这一刻心软如绵的自己。
我们都维持着沉默,丝毫不觉得尴尬。我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气氛,一种带着温度的淡淡的怀念和忧伤。
当年阿然决定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车。我们走在北京后海边的胡同里,秋天的风已经非常凉了,吹得我整个人都空洞而冰冷。阿然低着头,步子越走越快,我几乎追不上她。突然她转过身站定,就那么直直的看住我说,“我们分手吧,我们不一样,注定走不到最后。”当下我只觉得一颗铅球堵在了喉咙口,明明想要分辨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想呕。
“宇聪,你在想什么?”完全放松了的阿然,声线里多出几分慵懒,挠得人耳朵痒痒的。我对她摇摇头,笑了笑。
缓缓将车拐进一座旧式院落,有条不紊停好车,我这才转身定定看住阿然,“我在想当年的我们。”
车里的气氛其实很好,这让我有些大胆。我轻轻牵起阿然的手。她的手很小,像是没长开的孩子所有,细细软软的。阿然像是吓了一跳,但没有缩回手去,只是拿眼睛看定我。
好在迎宾及时来给我们开车门。于是下车,上楼,坐下。
选在这一家老洋房本帮菜,固然因为他家小黄鱼和腌笃鲜烧的好,更因为这里夜晚只用烛光,善于掩藏不必要的一切。当年老霍带我来过一次,我就不无遗憾地想,这样的地方和老霍这样的痞子一起来简直糟蹋了。这么美好的地方只适合与真正的佳人共度。
点菜的时候我发现,阿然喜欢吃什么,我竟然都还记得。这一点连我自己都很惊讶。
菜肴不紧不慢一道一道上着,我们便打开一瓶新世界的黑皮诺,不紧不慢的喝。当年我只喝啤酒,阿然不喝酒。
我们都不再是十五年前的青涩少年。难道还能像当年,情意长,夜未央?
这晚也不知道喝了几瓶酒,反正不会有当时失恋后我独自灌下去的那么多。当年的后果是我被送进医院急救,而阿然拒绝去看我。而就是当年那个冷酷的阿然,如今坐在我对面,微醺的秀丽脸庞即使在烛光下也看得出微微发红。我记得她不喝酒的原因是酒量不好,喝一点便总是嚷嚷头痛。
喝了酒之后的阿然说了很多很多话。她说她去了好多地方见了很多人,世界那么大她终于可以自由飞翔。我问她成家了吗,她笑,说这些年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伤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心,说她看起来无所谓其实私底下也会伤心,说她稀里糊涂结过婚又斩钉截铁离了婚,说她没有孩子没有宠物现在只有一个小她五岁的男朋友。听起来活得是那样的畅快,还是那个走到哪里都能阳光灿烂,倔强有主见的阿然,我不禁有些羡慕。偶尔我也说,但我更多的是听,还有偷偷地带着些贪心的一直看着她,然后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人生走到现在,盼头不太多了,顾忌也不太多了。我知道界线在哪里,也知道一旦突破界线会是怎样的万劫不复。我没有企图发生点什么,要发生的总会发生多思无益。我只是迫切需要看着她,生怕眨一下眼,下一秒就又错过了,就好像当年一样。
等了这么多年,已经等得绝望。我想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给我们一个机会重逢。我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牢牢守住阿然。不需要占有,不需要声明任何权益,我只要一个可以守护的机会。只要她不会再次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
我是个天平座,一直都在努力的平衡工作以及生活中的一切。
我想这一次重逢来之不易,不管多辛苦,都值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