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搬进了新居,可苦了小帆,每天从幼儿园回来,最大的乐趣便是坐在阳台的护栏上,隔着防盗网,晃着两脚,看地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汽车,挺孤独的。没办法,杨铁常年在外,我既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务,无暇顾及儿子,让他看电视吧,又怕影响视力,只好随他在高楼看风景了。
现代高楼人家的通病,就是老死不相往来,铁门上的猫眼,算是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我自然也不认识左邻右舍的人了,也没有认识的欲望。不过小帆就不同了,居然很快就与对门家的女孩子熟悉起来。他俩的熟悉,缘于那家人的阳台上挂着的鸟笼,鸟笼里有一只蹦上跳下、色彩斑澜的鹦鹉。小帆就是被这只鹦鹉吸引住的。那天他见女孩子在喂鸟、清洁鸟笼,就不客气地和人家搭起话来,还叫他鸟鸟阿姨。为这不礼貌的称呼我向那女孩道歉,她却说这么叫挺有味道,还指着鸟笼对小帆说:“小朋友,喜欢吗?来阿姨家玩吧。”征得我同意,小帆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对门家去玩了。
女孩给我的印象蛮好,随意挽起的头发也掩饰不了她眉目间的清纯,只是让我不明白的是,她怎么老是在家里,一副慵懒的样子,没点青春的朝气?
因为小帆的缘故,我们俩家有了来往,知道她叫刘贤贞,我叫她阿贞。那天阿贞来家闲聊,她说她先生阿强,忙忙碌碌的老不着家。我惊异地望着她:“怎么,你结婚了吗?”她很奇怪我的问话,说结婚都快一年了。
我摇了摇头说:“你娇小玲珑的身材把我给蒙蔽了。那你先生是干什么的?”
提起她的丈夫,阿贞的幸福感便溢于言表。她说她丈夫是一家私营模具厂的老板,效益相当可观,俩人还在恋爱的时候,他就劝她辞去幼儿园的工作,一切开支由他负责。阿贞起先并不想离开幼儿园,但她又十分向往自由自在的休闲一族,所以一结婚,她就听了丈夫的话,辞职回家过起了金屋藏娇的生活。为了满足阿贞的爱好,她丈夫还给她买了VCD、高级音响,甚至是钢琴。怪不得我有时会听到钢琴声,原来是阿贞弹的。她的生活,令许多人艳羡不已,包括我自己。我很想一心一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的条件不允许。
(二)
阿贞懒得做饭,常常一听饮料一包饼干了事,或是拉上我和小帆陪她去酒楼吃饭,说一个人怪闷的。我怕欠一份人情,不去,她就拉小帆,不由分说,好像小帆是她的儿子一样。想到她曾在幼儿园工作过,主要还是能帮我照看一下小帆,随他俩去了,等回来时,俩人肯定是大包小包的。有时我会劝她,有空不妨学学烹调,同样会乐在其中。阿贞说我会呀,只要阿强在家,我不用你说也会露两手给他,不过一个人真不想弄。我信她的话,她曾在我家掌过勺,煲的老火靓汤,焖的子姜柱侯鸭,是有两下子。
阿贞的丈夫我极少见,偶尔见面也是目不斜视,款气逼人,步履匆匆地上楼或下楼。如果我知道他在家,是不让小帆过去的。一次小帆闹着要去阿贞家玩鸟,我让他去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无意说起叔叔不让动他的东西。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问她是不是乱动叔叔的东西了。他说,我拿水勺倒水给鸟喝,叔叔骂我,说脏。小帆被我训了一顿,从此我不让小帆进他的家门。
时间长了,阿贞问我怎么不见小帆过去玩?我说让他在家学点东西。阿贞笑我多虑,说别忘了我是幼师出身的。转而对小帆说,过来,和阿姨一起喂鸟。受了诱惑的小帆蹦跳着就要过去,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止,只好说小帆手脚多多,惹你家先生烦不好。阿贞明白我所指,说阿强这人是有点洁癖,不用理他。我还是没让小帆过去,阿贞也没再勉强,继而提了鸟笼过来让小帆喂。我问她怎么会养鸟的,烦人且脏。阿贞说我一心一意想养只会说话的鹦鹉,谁知教来教去,却是只哑巴鹦鹉,白费心机。我笑她,教鹦鹉说话,倒不如生个孩子教孩子说话。阿贞道:我可不想那么早要孩子,我还想玩两年。阿贞见小帆那么喜欢鸟,就把鸟连着笼子一并给了小帆,小帆一高兴,说鸟鸟阿姨我亲亲你,搂着阿贞的脖子就在她的腮帮上亲了个响亮的吻。我们都笑了。
(三)
酷暑来临,久不见阿贞来玩,我当她是钻在屋里享用空调,不过静得连平时偶尔的音乐或钢琴声,也没有,不知她在做什么。这晚小帆睡了,我到阳台晾晒衣服,阿贞亮了灯,走出阳台刚做了个舒展的体操动作,就见到我,说仪姐你还没睡啊?我说还没呢。见她一身漂亮的时装,想必是刚回来,便问她是不是找了份工作。她说哪有什么工作,我这是去朋友家打麻将,刚学会,挺好玩的。原来如此,她迷上了“筑长城”。阿贞问我会不会。我说不会也没兴趣。阿贞说我教你,真的很好玩。我摇了摇头,推说没时间,拒绝了。
秋去冬来,转眼又到年底了,杨铁过几天就要回来和我们母子俩欢度春节。我这几晚也忙着写年终总结、汇总,常干到深夜,今晚也不例外。正写着,隔壁“咣当”一声响,吓得我整个人跳了起来。我凝神细听了一会,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哭闹声,好像是阿贞家传来的,再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没多回理睬了。
为了迎接杨铁的回来,星期天我大搞卫生,阿贞也过来帮忙。我问她怎么不打麻将了。她说阿强不让她出去玩。我问为什么?起先她不愿讲,后来才说她打麻将输了钱,向阿强要,阿强发火了,说事不过三,她若再去赌是绝对不给钱的。她的话使我想起那晚的哭闹声,不会边上街买衣服的钱都没有吧?我问。阿贞说他倒不限制我,就是不准我打麻将。那你想打吗?当然想,不打日子好难熬。我说那就回到以前的日子吧。弹琴看书?!我可没这份雅兴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儿怪。看来,环境真容易改变一个人。
杨铁回来后,阿贞也常过来玩,有时还拉上我和小帆去购物,留杨铁一人在家做饭。她老说我幸福,有个肯干又体贴的丈夫。我说哪有你幸福,逍遥自在无忧无虑。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说不清。
(四)
一次阿贞突然问我,生男生女是不是可以根据女方的年龄月份来定的?我心里笑她的幼稚,说无稽之谈,继而又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阿贞坦率地说,我想当妈妈了。你不是说再浪漫几年的吗?阿贞说现在这样还怎么浪漫?无聊透顶。其实也是,结婚时间一长,自然就会觉得缺点什么,有了孩子,就如同生命有了延续,生活有了目标。我又笑她:“怎么,生男生女对你很重要吗?”阿贞点点头。别那么封建了,我说,只要是自己亲生的,男女又有什么所谓?阿贞说我有我的想法。天知道她的什么想法,不过我还是附带说了一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阿贞怀孕了,口味有了很大变化,一会想吃咸菜,一会想吃辣椒,便总来问我怀小帆的进候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我说不记得了。她不甘心,总想从我嘴里掏了一些与其相吻合的妊娠特征来。我被缠得不耐烦,说好像喜欢酸的。见她的面部表情大失所望,我又说,很难讲的,像我的同事,症状什么都和我挺相似,还不是生女孩。阿贞这才多云转晴。过不了几天,她又来和我闲聊生男生女一事。真想不到她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阿贞的腰身渐渐地显山露水起来。一天她问我是不是怀孕四个月就可以B超照出男孩女孩?我点头。她迟疑了一下,又说“仪姐,你在医院工作认识人,能否找人帮我照照?”我问照男孩女孩?她说嗯。“实在对不起,这忙我帮不了。”我还想说些拒绝的理由以证明并非我不帮她,她却说算了,没什么的。
也不知后来阿贞靠了什么关系,在另外一家医院做了B超,得知是女孩,回来便让我带她去做引产。阿贞引产那天,是阿强陪她去的。从打催产针一直做完手术,我始终陪着阿贞,看着她由于宫缩的阵痛而蜷曲的身体,还有那滴滴眼泪,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阿贞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阿强就开车送她回娘家休养去了。事后妇产科严主任问我,你怎么会认识这个男人?我说她俩就住我对门。严主任说:“他呀,都有两个女儿了。”一脸鄙夷。我万分惊讶,你怎么知道?主任说,怎么不知道?他的两个小孩都是我接生的,老婆生第二胎的进候因大出血子宫都切除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原来如此,关于阿贞的许多疑问,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那以后,再见到阿贞,我总会想起她送给小帆养的那只鹦鹉,养在鸟笼里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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