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如来你叫我怎度芳春？已经是锁重门百无聊赖，谁愿意捧杨枝常傍莲台？步匆匆走出了大佛殿外，看飞花一阵阵乱落苍苔。”柳霜林在台上凄凄婉婉的唱著，无数的思念和伤心尽从言语里倾泻而出。 每一词每一句都唱的感情饱满，深情动人，每一个转身都是那么凄凉。
台下的人看的是如痴如醉，班主看着台上的柳霜林总觉得他唱戏的模样看起很眼熟，但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也不欲去想到底是在那里见过。只要他能学出来了，桐艺就有了翻身的机会，有何必去庸人自扰了。
《西厢记》是他第一次见简南絮时候唱的，不想这第一次登台也是唱的这段。想着这心里又不禁隐隐的泛痛。
就这样已是半个月过去，他从那天过后也没有在去简家，简南絮也没有在来找过他，难道那人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要和他断了来往吗？虽然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但戏是那人教出来的，每每唱起来，总觉得那人就在他眼前那样看著他，只不过无论他唱得再好那人却从未笑过，一双眉紧紧的笼在一起，仿佛全天下的忧愁都蔓上他的眉间。
柳霜林翻了翻手里的小本子，在心里笑著自己，这样让人触景生情的东西早该扔掉，可每次拿起时又忍不住放回了袖兜里。卸完妆柳霜林因心情不好，便没有跟班主一起回去。现在终于是恢复了自由，便想多在外面逛逛，即使一个人也好过天天关在戏班里。
路过那玩偶摊时，他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拿起一个霸王玩偶来把玩。却不自觉的有想起了那人。老板不明就里，只见他痴痴的看著便以为他很喜欢便道：“这位爷若是喜欢，就买了吧，我家玩偶质量和做工都是一等一的，这霸王玩偶也只剩这一个了。”
柳霜林笑了笑，他那里是喜欢这玩偶只不过是今日到处都是伤情的旧物罢了。不过这玩偶确实做得好，霸王的挺拔不凡同那人还有几分相似，柳霜林也没想太多便给了钱。
“班主还真是大方。”柳霜刚要给钱时，杨玉卿突然在他身后道：“这么贵的玩偶柳老板也不手软，看来这场戏收获不少啊！”
杨玉卿这又是在嘲笑他，他也听了出来，杨玉卿向来喜欢胡搅蛮缠，为了避免同他起纷争，也不欲同他多讲话，柳霜林接过玩偶道：“杨老板，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便转了身。
只是他的忍让在杨玉卿眼里却变成了孤傲轻视，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柳老板，这会就开始摆身价了吗？”
“杨玉卿你放开。”柳霜林，挣脱了杨玉卿的手道：“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杨玉卿冷笑著道：“我这么敢欺负大名鼎鼎的柳老板，您背后那位我可不敢惹，不过是想找刘老板喝两杯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杨老板恕罪，我今儿实在没空。” 说完柳霜林便欲转身离开。
“没空。”杨玉卿一把把柳霜林抓了回来道：“不会是要赶着回去，给人做小相公吧！”
“杨玉卿你少胡说。”
“我胡说吗？你能有今天，难道不是因为在床上把简南絮伺候得好吗？”杨玉卿讥笑道：“简南絮喜男色，京城谁人不知。柳老板这被人压的滋味想必也不好受吧！”
“杨玉卿你嘴巴放干净点，侮辱我可，简四爷可不是你随便说的人。”
“哟，哟、哟。瞧瞧，还挺忠心的嘛。”杨玉卿道：“我今天就说他，你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柳老板还要为简南絮打抱不平吗？”
“杨老板。”柳霜林吸了口气道：“我不想和你争吵，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我怎么咄咄逼人了？柳老板。” 杨玉卿见他紧紧的捏著那个玩偶，很宝贝的样子，便去抢他手里的玩偶道：“你伺候男人的本事我可没有。”
“就是啊，柳老板想必你在床上必定是觉得春风得意吧！”杨玉卿的小厮在一旁扇风道。
“还给我，你凭什么抢人东西。”柳霜林想要抢回来，却不料杨玉卿身体一撇没有抢到。
杨玉卿见如此稀罕这玩偶，便拿著仔细看了看，也不见有什么稀罕的样子，便用力往地上一扔又抬起脚狠狠地踩了去。这时柳霜林刚好蹲下去捡，杨玉卿的脚也正好落在他的手上，不过幸而玩偶被他刨开了。
柳霜林呲了一声，道“杨老板，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杨玉卿见他伏在自己脚下狼狈的样子甚觉出了一口气，但也没抬脚的打算，杨玉卿笑了笑道“这么个破玩偶当个宝似的，是要送给和你在床上快活那位吧！”杨玉卿歪嘴一笑又道：“要不柳老板跟了我，我把这一摊都送你如何?我保证能让你更快活。”杨玉卿得意的笑著，脚在柳霜林的手上兹了几下。
杨玉卿力气不小，又这么一兹，疼得他顿时冒了汗，也没有听清杨玉卿说了什么。他道：“杨老板，我平日也没怎么开罪与你，你这样做不怕报应吗？”
“报应?”杨玉卿又用力一踩，闻柳霜林在他脚小疼得呻吟不止，心里很是得意：“我杨玉卿还真不知什么是报应。”
“你当真不知什么是报应吗？”原来简南絮很早就在人群里站着，原本他是想离开，但心下又有些不忍，又见杨玉卿说话着实在过分，见他又还是那样任人宰割的便觉心里一气，也就忍不住开了口。
简南絮慢慢的走过去道：“杨老板，记性可真是差，说过话也是忘得够快。”
见简南絮沉著脸很是恼怒，杨玉卿不禁打了寒颤，没想到今儿会再遇上简南絮，只怕刚才的话也都被他听去了，只能赔身下气道：“简四爷，我本是无心的，只因刚才是逞一时口快，我这给您赔不是了。”
“一时口快?”简南絮也不看杨玉卿：“这，弄伤了柳老板的手莫非也是一时眼花吗？”说到柳霜林，更是怒火攻心最后几字说得很是生硬。
“不是……”弄伤了柳霜林的是事实，无论他怎样解释都会很牵强，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大方方的承认了，唯唯诺诺的只会让人瞧不起杨玉卿直了直身体道：“是我弄伤柳霜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看不出来杨老板挺有骨气的嘛。”简南絮笑了笑道：“我也不愿在这大众广庭下让你没了面子，不如就请杨老板跟我去一趟简家如何。”
“有何不敢，我杨玉卿就从没有做过缩头乌龟。”
“是吗？”简南絮只是冷冷的笑了笑，含笑的眼里有著说不出的狠戾，吓得杨玉卿不自己的抖了一下。
简南絮让孙德先把杨玉卿带了回去，在原地看了柳霜林一会才把玩偶送到柳霜林的手里道：“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好不好难道看不出来吗？
柳霜林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又是这这种情况下遇见简南絮，只怕他会更加觉得自己懦弱吧，柳霜林看了看被踩的红肿的手，假装镇定的笑了笑道：“我唱角儿了，今天第一次唱。”他也不想去看简南絮的反应，接过了玩偶又道：“谢谢简四爷。”便转身离开了。
柳霜林瘦弱的背影在一点点的与简南拉开距离，拉长的距离就向一把长剑慢慢地刺进了他的心里。这样为了他，难道只是想听他一声谢谢吗？简南絮终于忍不开口道：“就这样走了吗？这可不是道谢该有的态度。”
柳霜林言闻站在了原地，这不是他想要的吗?这样说又是为何?柳霜林吸了口气，艰难的笑了笑道：“若是简四爷需要我报答，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好一个做牛做马，简南絮紧紧的捏著拳头。简南絮冷冷道：“既然要为我做牛做马，就随我回去。”
“简四爷，这可能不妥。”柳霜林没想到简南絮会真的这样想，瞬间就像掉入了冰窟一样：“简四爷若要我做什么，可以到戏班找我。 ”
“柳老板。”简南絮道：“做牛做马，可是随叫随到，难不成还要给你派个传话的。” 简南絮顿了顿了道：“柳老板今后若还想在京城立足，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这样的威胁虽然很显得很卑鄙，但又如何了，只要管用就行。
柳霜林笑了笑道：“看来我是不得不去了。
柳霜林去到简家后，为了兑现那句做牛做马，伺候简南絮的活就落在柳霜林的身上，简南絮虽然时常不是很讲究，但因著那句话，却也找了许多事情来让柳霜林做。只是柳霜林那只手实在是伤得厉害，做起事来不太方便，总是显得笨手笨脚。这到了最后，反而便成简南絮来伺候柳霜林。
简南絮虽从未伺候过人，但却把柳霜林伺候的很好，因大夫说过柳霜林的手皮被踩破的太多，若不还生养著那块可能会留下疤痕，所以简南絮每晚都会拿着要过来给他擦试完，然后再把因长时间包裹得僵硬的手指，从指间一根一根给他按摩。这人认真的模样柳霜林不是第一见，但这样为他专注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柳霜林就那样痴痴的看着他，就如做梦一般。
“还疼吗？”
“啊！”柳霜林看他看他出神，被他这样问才回过神来，也没听清这人问的什么。柳霜林只好胡乱回答道：“那个玩偶挺好的只可惜摔坏了。”
简南絮回过头这才发现那个摔坏的玩偶，被柳霜林放在一旁的桌上，简南絮想了想道：“很喜欢那个玩偶吗？”
“也不是特别喜欢。”
“不是特别喜欢，还为了一个玩偶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
“值得。”柳霜林想也没想便道：“因为那个玩偶和你很像。”
简南絮言闻，也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给他按摩手指。按摩完了，看著他睡了过去自己才回去睡觉。
这些天柳霜林白天总是见不到简南絮人，晚上简南絮也是趁著他睡着了才会去屋里给他手上药。因为简南絮来得晚，柳霜林虽人知道他来了，但因瞌睡得很也没有有睁开眼睛，由著他在自己的手上摆布。只是他隐隐的感到这只手好这些天好像较之以往粗了一些。
白天他总会看见孙德拿着一些木屑从书房里出来，因为书房只有简南絮才能进出，他便好奇的问孙德简南絮在里面做什么，但孙德却不告诉，只道：“四爷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
简南絮说了，柳霜林自是不会违了他意，便去到后院练戏。只是这几晚那人不知为什么也不过到他房里来了，而且白天经常同一个眉清目秀的人在院里谈笑，见了他也会有意避著他。
这人的变化无常，让柳霜林很是不解，吃过晚饭也不想再出去，想着那人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情，也只好一个人屋里发呆。只是也不怎么的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拿着擦手的药，心里更是被那人牵著走：“左右不过是一只手，废了也就废，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柳霜林自说自话道，便把药扔出了窗户外。
“没人在乎，也是自己的手。”简南絮捡了药拿进屋里：“手拿出来。”
柳霜林见他冷著脸，讪讪的伸出手道：“你怎来了，你不是每日都陪那个玉面小生说笑吗?今儿怎么有空?”
简南絮看著他眼睛道：“我什么时候陪著他了，我找他有些事，今日正好做完，他回去了。”
简南絮的手今日确实粗了不少，前几天因是睡着的，感觉不太真实，便以为是错觉，这会这人给他擦药时，才真真实实的感觉，这人手就像被锯子锯过一般，深深浅浅的割痕，就像沙砾般磨著他的手有些发烫，虽不知缘由，但柳霜林任然心疼著他，柳霜林道：“你这手怎么呢？”
“想知道?”简南絮看著他促狭的笑了笑道：“还不是因为那玉面小生。”
因为他?，果然没有猜错。
柳霜林黯然道：“他生得那般好看，又知书达理，和你很……”相配后面两个字柳霜林说不出，只是低头看著自己的手。
“只是什么?”简南絮见他低著头，脸色也不好看，知他必定是是想多了，便故意道：“你是想说和我很般配吗？”
“是，简四爷这样出色的人，自是应该同那样的人在一起。”
“你当真这样觉得?”简南絮笑了笑道：“也许吧！”
柳霜林言闻，心里像被人揪著一样，呼吸都窒了，把手从这人的手里抽了来道：“也不早了，简四爷回去休息吧，我这手没大碍的。”说完便背过身去擦起了眼泪。
其实简南絮在捡到那副画时，就以猜到了柳霜林的心，这会儿见他如此，便更加确定了 。虽说不出对柳霜林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但到底也是心疼他的，拉过了他道：“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吗？”说著手指轻轻的揩去了他眼角的泪水，然后轻轻抚摸著他湿润的眼睛。
“没有?”柳霜林有些湿润的眼睛，幽幽怨怨的看著他道：“简四爷还是请回吧!”
柳霜林的眼睛就像又著某种摄入心魄的力量，仿佛将他带入一个熟悉的梦里境里，但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拿出了一个木偶道：“为了它，我这手可是受了不少罪。”
柳霜林怔了怔道：“你这些天，不见我是为做这霸王木偶吗？，那同那人又是?”
“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会吗？”简南絮道：“他不过是我请的一个雕刻师傅，桌上那个坏了，就扔了吧！”
并不是因为讨厌他才避著他，原来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柳霜林言闻，眼泪又在眼眶里转了起来，压抑已久的感情再也克制不住了，柳霜林拉住这人就吻了上去，两行热泪慢慢的落进两人的嘴里。
在冰冷的尘世间里沉沉浮浮，一路飘飘荡荡。就若那被风吹散的木棉花絮，不知会被风吹向何方，也不知会在哪里才会落下，落到什么地方。可这一切又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最后落在这人的身边。可这人的心，他始终是摸不透也抓不住，眼前的这一切混混沌沌的，是现实却又恍若梦境。他就像是这人手里牵引的风筝，只愿在他手里飘浮，只愿这线永远也放不完。只愿这人能在心里给他哪怕只是一隅之地也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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