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三教室旁边的楼梯处有一个房间,是学校安排给我们两兄弟住的。以前我们不住这里的,住在学校大门进门右侧的一排教职工的红砖瓦房里,很长的一排瓦房。瓦房也很长条形的,分三段。进门是厨房,厨房油黑木桌灶台上摆着一个电饭锅,一个煤气灶,旁边零零散散放着油瓶,盐盒,酱油等等,碗盆放在灶台下方的隔板上,墙上挂着一个筷筒,一切东西都是油黑油黑着的。灶台另一头放一个圆形砧板,展板下方地上放一口铁锅。厨房之间摆个八仙桌,刚开学的时候我和老爸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饭桌上罩着网盖,里面有些许剩菜剩饭。厨房进去是露院,露院里有个很大的方形的水泥蓄水池。
蓄水池边上是个小卫生间,没有门,仅一块布遮着。蓄水池大概一米多高,上面盖着木板,用一个胶管从旁边的水龙头处往蓄水池里接上水,待水满后关掉水,盖好木板防止落叶掉入水中。有时我们去上学就把胶管通上,先开着水龙头,待水来后蓄水,等到下课回家,发现水池里的水都溢了出来,弄得露院到处是水。为此也没少挨骂。可是不这样又怕中午放学回来没水做不了饭,只能到旁边老师家去弄桶水。从此每次一下课,我都要往家里跑,看看水满了没有。
平时就从这个蓄水池下面的小水龙头接水洗衣洗米,洗澡冲地等等。蓄水池里多数情况下是忘记蓄水的,有时太阳暴晒下,水池底部干枯的结着一片片翘着边的脏的泥皮,或有时被一动不动的浅水覆盖着的水池壁上长着一层青苔。总之印象最深的就是露院里这个又大又笨的蓄水池了。
露院往里面是睡觉的地方。有个小木门,木门把里面的睡房和露院隔开。睡房用一堵墙隔开,外面放一张床,床尾空留着的地方放着从老家扛来的大袋的大米,花生,红薯等等这些农作物。靠窗下放个课桌,这是我和老弟睡觉的地方。隔墙里面放一张较大的床,这是老哥睡觉的地方。靠窗地方放着较大的书桌,书桌上摆着零零碎碎的东西,有笔,笔筒,还有老哥的一些新奇好玩的一些小玩意。书桌上方墙上挂着一副长的山水画,那是老哥画的。对着床脚的墙也摆着个桌子,桌上放着叠了三层的收音机。桌子抽屉里满是磁带。老哥平时听歌就靠这个机器了,我们也爱听,同学有时候会跑来这里听听歌。老哥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收音机。可能是跟同学要的吧。老哥还给他的收音机画了一副画,用水彩颜料来画的,要用到专门的美工笔,还要用长尺子定型定透视。对了,老哥大学是读工艺美术学校的,产品设计专业,大专生。跑到吉林长春去读的书,对我们来说那是相当远相当冷的地方。老哥回来分配到我们乡里中学当了美术老师。老哥刚好赶上最后一届大学生分配工作,为此家里开心得不得了。请了大家族美美的吃了顿饭,感谢族人的热心帮助。老哥总共画了三副画,一副水墨画,一副收音机的产品水彩画,还有一副素描的一双大头皮鞋,他自己的大头皮鞋,裹着脚的那种土黄的牛皮皮鞋。只是从北方回来就很少穿了,丢在床底里鞋上长起了霉斑。
我们的门牌是202号房,教职工宿舍门前横着一条长长的又浅又脏排水沟,一直通到远处的公共厕所里。沟里很少拿来排水,多数情况下沟里满是落叶,只有学校大扫除的时候,负责打扫水沟的同学才把里面的落叶清理干净,然后难得通上一次水把沟里面杂七杂八的沉淀物冲得干干净净的,排水沟像复苏一般静静横淌着本该有的积水。排水沟往前是块空地,空地上长着形状各异的参天大树,数下摆着几个乒乓球桌,球桌中间用红砖隔着作为一道栏网。夏天时,树上是叽叽喳喳鸟叫声,树下是叮叮咚咚的球的蹦跳声,偶尔伴随着学生们的欢闹声,此起彼伏着。
这就是以前我们住的大体情况了。可是也很艰难,老哥就200来块钱工资,没有补课费,什么也没有,再不从家里拿米拿油根本活不了。老哥每次都给我几块钱去买菜,最多买些豆腐或者猪红算比较奢侈了。也许一个月都没买过一次肉。即使几块钱的菜钱我还是毫不客气的省下5毛或者一块拿去打游戏,当时太迷游戏室了,要是给老哥知道真不知有多惨。一个学习很好的同学也经常玩,这样让我玩得更加心安理得,罪过呀。
我们极度缺少油水,隔壁化学老师家总是飘来香喷喷的炒菜香,我总会情不自禁的想着,如果能吃上一口那该多好呀。老哥上午睡觉,下午才慢悠悠去上他的美术课,他带着几个爱好学画画的学生,有一个画室,画室里摆着石膏头像,还有一些塑料瓜果等等,我去过一两次而已。老哥晚上没什么事就呆在这画室里。大体就这样的生活,老哥只坚持了两年多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想好了要停薪留职到广东去找工作。可能跟他一样的同学也丢掉老师这个职业到广东里混得还算不错吧。老哥打定了注意,家里劝说了几次说,儿呀,当老师是铁饭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为你上大学家里没什么剩了,不要头脑发热,熬熬就过去了,家里有米有油,辛苦点算什么呢?老哥被说烦了,一句话过来,你们照顾得了我一时,照顾得了我一辈子吗?老哥就这样走了,没人说得动他。期间家人和学校老师也劝他回来,再后来也就没怎么劝了,最后停薪留职也被学校取消掉了,老哥彻彻底底成为勇闯广东打工大军里的一员。老哥慢慢拼搏也总算在广东娶妻生子,买车买房,做设计开软装公司也慢慢熬出了一点小成绩。这是很后面的事了,所吃的苦就不用去说了,那时的年轻人哪个没吃过苦的。当时谁能想得到对于一个农民的儿子来说,想摆脱贫穷就只能靠闯,没别的办法。广东成了满怀梦想的年轻人心目中的乐园。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怎样,看着是不是很有点90年代末20年代出的味道,对,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气息。贫穷艰难却又有一股对外面美好世界满怀斗志的劲头,想方设法挣脱裹在身上的一层严实的贫穷的外衣。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顾,只想着让自己生活变得更好一点,仅此。
老哥走后,我和老弟自然要搬出教职工宿舍了。校方老师为我们两兄弟安排到了教学楼三楼(顶楼)的楼梯口处一个小房间。这小房间很小,一个睡床就几乎占去房间的全部空间,床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床,就两张教师坐着的长凳前面固定,长凳上面摆好床板,再加个席子就算完成了。床前面靠墙处放个书桌。床和书桌之间刚好够走路。这小房间没有水,倒是有一个电灯泡。洗澡洗衣服要到学生宿舍里解决,把洗好的衣服凉在学生宿舍前面的铁线上。早上刷牙洗脸就得要个个红桶提水上来。吃饭要去学校食堂,一人配一个方形的铁方盒,盒盖上要刻上自己的大名,也有用红漆写上去的。要自己放米进饭盒,带到食堂冲洗好后叠进食堂蒸柜里。我一个同学老爸专门给食堂拉煤烧火。平时推着一个推车把煤拉进食堂到进火炉里。锅炉房热气腾腾的,没待上一会就汗流浃背了。菜是用几个大盆装着,阿姨负责给我们剩菜。吃素的就一张菜票,如果想吃肉就再要一张。不过可不能天天吃肉呀,天天吃的话没几天菜票就没了,一个星期吃两天吧。除了食堂的菜还有从家里带来的酸菜头,辣椒,黄豆配好的熟菜。用个瓶子装着。拌在饭上面,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由于是顶楼,楼层也矮,高点的同学伸直手都能够碰到天花板,房间仅开个小窗,所以这个小房间夏天显得特别的热。晚上受不了,我和老弟穿着条内裤跑到旁边的教室里睡。打开吊扇,拿两个教室长椅并排着躺在上面。不过大多数情况都会被晚上巡查的老师看到后又被叫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熬过夏天的,总之就是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赶集时头脑发热我买了一个巴掌大的收音机,还买了几个听歌的磁带。以前老哥还在时经常放音乐总也想听听。为此我跟老弟说,我们把一个月菜钱省下来,老弟答应了,此后一个月没在食堂打过菜,看到别人打菜难免会咽着口水忍着离开了。有了收音机后,也跟同学借了几次英语磁带来训练听力,不过多数情况没怎么听,还是喜欢放歌来听听。几个要好的同学也经常跑来我们房间玩玩,听听歌什么的,呵呵,感觉挺有面子的。
我们床头放一个小小的闹钟,睡前调好闹铃。晚上睡觉,闹钟独自静静的滴滴答答的响着。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人真的很奇怪,年纪越大,记忆越拼命把你往回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突然就做起了这个梦来。不过,梦里面的曾经的小房子倒无缘无故的变得高大上起来。房间变得宽敞明亮,有个皮沙发,沙发旁边有一个空调。有一张软绵绵的大床,有电视,天花上四周吊着顶,暗藏的灯带从吊顶处散发出柔柔暖黄色的灯光,此时我恰意的在沙发上来个慵懒式的葛优躺。电视开着却没怎么看,手里端着个酒杯品着其中的红艳艳的红酒。突然时,上课铃急促的响起,我急忙起身,关上电视,关上空调,关好灯。大跨步走进旁边的教室。此时的教室里,老师在黑板上一行行的写着,同学们边盯着黑板边埋着头急急忙忙跟着抄写着。我打开一个笔记本,拿出笔也快速的抄了起来,生怕老师突然把它给擦掉,抄着抄着,我突然猛的想到,糟糕,好像房间门忘记关了。我边抄着字边惦记着这个事,纠结着一直到醒来。感觉像自己又重新游了一次故地,那种感觉美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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