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23点18分,314手术室的急诊手术结束了。
“老地方吧,喝点儿。”
Molly酒吧就在医院对面的街角,那里从来不缺夜归人。
“六瓶翁布里亚。”
酒香氤氲,一入口,斯佩尔特小麦和啤酒花的芬芳便在舌尖打转。
一整天手术的疲惫掏空了我们的身体,每一次都是这样,需要尽快找东西填满它。
酒精、食物、烟草,还有KTV、电影、网剧、综艺节目,都无法消除心灵上的饥饿。
“我想写首歌。”
“你没事儿吧?你写歌?你咋不出道呢?”
“你说咱们每天都过这种重复的生活,有劲吗?收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术,你算过自己一辈子最多救几个人吗?”
“外科医生的生活本来不就这样吗?你又不是第一天上班了,你跟我这儿装什么文艺青年啊?”
“好,我不装,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外科医生啊?”
“因为我要仗剑走天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拉倒吧,别说闯江湖了,你不被师父逐出师门就不错了,就说今晚的胸腔镜手术吧,让你扶个镜子都快把主刀扶吐了。”
“嘿,就你牛逼是吧?当总值班的时候是谁呀,一台阑尾手术干了4个小时,一个小时了都腹膜都没找到吧。”
“来劲是吧,你忘了动物实验的时候,是谁呀,把主动脉当成食管游离结扎直接干断来着。”
互相伤害,揭老短儿,怼得对方吐血是我们出道前的日常训练,为了修炼一颗抗造的心嘛。
“我听说,每一个外科医生做手术的时候都自带BGM,今晚手术的时候你心里的背景音乐是什么呢?”
“你这都是听谁瞎说的呀,我被老大骂了一晚上了,你说我心里的背景音乐能是尼玛什么呢!?”
“李志的《这个世界会好吗?》,没听过啊,没事,哥给你唱两句——妈妈,他们抛弃了我,像歌唱一样抛弃了我。。。”
“你丫再唱我跟你急了啊!”
“黄楼里有个男人在弹钢琴,身边的少女偷情,一杯长岛下肚,转身跳进西湖。”
“你丫还是李志的真爱粉是吧,来,你跳吧,窗户下面就有一个臭水沟。”
“我也想写出这么带劲儿的歌词,把手术写成诗,把疾病写成死缠烂打的怨妇。”
“靠,还把疾病写成歌,你敢写,别人也不敢听啊,你咋不把肺癌做成寿司吃了捏。”
“你懂个屁,你还有梦想吗?你除了平庸的喘息就知道TMD都选C!”
关于梦想的讨论在医院里是奢侈且多余的,你需要的是安静下来,冷静下来,沉静下来,然后开始抓紧时间收病人,写病历,开医嘱,查文献,写文章,申课题,求基金,上手术,值夜班,出门诊,搞科普,防医闹,练武术,祁多福,你才有可能评职称,做教授,当名医,成大师,变神仙。
《白衣、柳叶刀、梦想家以及两位外科医生的废话练习》
“你丫就是个粪青,满嘴喷粪的青年!”
“不,我是个为梦想奋斗的医学新青年呀。
我们不认命,我们不服。”
《白衣、柳叶刀、梦想家以及两位外科医生的废话练习》关于学医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要想清楚,你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打算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幸运,否则,等到你变成中年油腻大叔,手握泡枸杞的保温杯,午夜时分,绝望地坐上自己的破车,身上满是伤痕,除了能回味年轻的美好时光,还能干嘛?因为现实就TMD和狗屎一样。
当了医生以后才发现,劝人不做医生,似乎成了一件积德行善的事情。都不做医生,以后可要天下无医了,夸张了,我是说劝那些不配做医生的人远离这个职业。德不近佛者不能为医,才不近仙者不能为医,这样讲好像又夸张了,不过成为德艺双馨的人,的确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来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吧,先来真心话。你是个好人吗?你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医生吗?你是好医生吗?你真的胜任外科医生这个职业吗?”
这些问题通俗的问法是,“你的技能发育好了吗?你还需要继续打怪升级吗?你能够浴血重生吗?”
“我仰望星空,除了雾霾,丫的一颗星星都不属于我。这就是我的答案。”
“那大冒险呢?”
“大冒险?一辈子当医生。”
“这么狠,还是真心话吧。”
“你凭良心说说,就哥这才华横溢得都流出来了,当医生是不是有点儿亏了?”
“就你矫情,我告诉你,医生圈里从来就不缺才华。”
“就说弃医从文的伟大作家吧,古今中外那是如数家珍呀,柯南道尔,毛姆,渡边淳一,鲁迅,冰心,郁达夫,余华,池莉,冯唐,毕淑敏。。。医生研究人类的身体,作家洞察人性的花火,其实都是相通的,医学就是人学,如果对人不感兴趣,是没有办法当好医生的。”
“弃医从艺的也大有人在呀,漫画家韦尔乔,歌手费翔,罗大佑,邰正宵,许嵩,王力宏,尧十三。。。艺术、音乐也是同样具有治愈功能的,他们也许在扮演心灵医生的身份吧,其实我们都有过同样的经历和感受,被生活打败的时候,也许是一首歌,一句歌词,直击心灵最深处,让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也许是一副画,一部电影,几句对白,几抹色彩,驱散黑暗,弹去了心灵上的灰尘。就是治愈呀,就是共鸣呀,这就是彼此灵魂的共振呀。”
在医院系统内沉浸的越久,你就越来越适应了体制内的生活,或者说你慢慢地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的被体制化了,体制化了很可怕吗?自由意志呢?反抗精神呢?你不是一直很摇滚吗?说好的Keep real呢?
“有些人在25岁就已经死亡,但直到75岁才被埋葬。”- 富兰克林
“每个人都会死,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真的活过。”- 威廉·华莱士
“我5岁的时候,我的妈妈总是告诉我快乐是人生的关键。当我去上学时,他们问我长大后想做什么。我写下‘快乐的人’。他们说我没有理解问题,我说他们没有理解人生。”- 约翰·蓝侬
“大部份的人都扮演着其他人。他们的想法都是其他人的意见。他们过着模仿他人的生活。他们的激情只是一句引言。”- 怀尔德
“任何一位与怪兽争斗的人,应该要确保在过程中不要让自己变成一只怪兽。而当你凝视深渊够久,深渊会回看你。”- 尼采
《白衣、柳叶刀、梦想家以及两位外科医生的废话练习》“失敬失敬,看不出来,你丫还挺有思想的,名言金句一套一套的,哲学小霸王呀!”
“这个你还真模仿不来,学哲学是有风险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上帝一发笑,我就头疼。”
“学医之后有谁不头疼呀,一到考试我都有濒死感,当医生没几年就直接整抑郁了。”
“当医生谁没经历过打击和挫败呀?生死攸关,性命相托,没有小事呀,面对风险和未知,有时真的感到很无力、无助、无常。有时我们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
“生命无常,我现在信命了。明天陪我去雍和宫坐坐吧,树下焚香诵经。”
“是呀,凤凰涅槃,化茧成蝶,哪有不经历痛苦考验的呢?”
“你说你想写歌,认真的吗?”
“歌词都写的差不多了,就是旋律还没找到感觉。”
“我靠,你丫不会真把肺癌写成歌了吧?”
“没那么狠,听说上海一个哥们儿把肺癌写成诗当成SCI发表了,我还是把肺癌做成寿司得了。”
“那你写的啥呀?”
“医院爱情,就是乡村爱情那种赶脚的。”
“你丫真粗俗。”
“你说我要是把心肺复苏写成歌唱出来,是不是也算是医学科普,惠及百姓,功德一件呀。”
“歌词就是知识点,节奏就选心脏按压的频率100-120次/分钟。好学好记,实战也能用的上,咋样?推荐一首歌呗,咱玩个改编。”
“这个节奏你就《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挑一个吧。”
“那咱就搞个《最炫急救风》,到时再拍个MV,肯定火呀!”
“你丫还思如泉涌是吧?你拍的MV不用想,肯定漏点,太辣眼睛,说好了,我肯定是不能出镜啊。”
“你想多了,等我拍鬼畜版时你来演。”
“通宵的加班是我的癌,对面同事倒下就起不来,什么样的急救是最呀最精彩,什么样的节奏才是最合拍。”
“堵车的120开不快,正确的心肺复苏搞起来,双手交叉用掌根发力最气派,找到乳头连线中点不必猜,用上半身垂直下压才最痛快。”
“你是我身边最倒霉的废柴,让我用节奏把你留下来,悠悠地唱着最炫急救风,让爱赶走死神的伤害!”
“你别说,你这《最炫急救风》还有些意思,要不Rap我来呗,我口条利索。”
“拉倒吧,对了,医院爱情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好呀?”
“《美好心灵药店》怎么样?医学是良药,音乐是解药,爱情是毒药。”
“我们彼此带着美丽的伤口来到这个世界,找到对的人就如找到了解药,伤口也可以开出玫瑰来。”
“哎妈呀,你丫就是个诗人。”
“加了糖的阳光重新吻在脸上,
有太多勇敢的呼唤来自胸膛,
爱是你给的勋章。
暖暖内含光,把生命点亮,
你是我不想,失去的重量,
爱你不能忘,分开不许讲,
到地老天荒,也不觉漫长。
暖暖内含光,把生命点亮,
光芒做翅膀,飞来你肩上,
我不要天堂,只把你珍藏,
做你抬头望,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加了糖的阳光重新吻在脸上,
有太多勇敢的呼唤来自胸膛,
爱是你给的勋章。
暖暖内含光,把生命点亮,
你是我不想,失去的重量,
爱你不能忘,分开不许讲,
到地老天荒,在终点延长。
暖暖内含光,把生命点亮,
光芒做翅膀,飞来你肩上,
若两鬓如霜,还把你珍藏,
做你抬头望,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失敬失敬,好一首骚柔小曲!”
“现在你已经有两首自己的原创作品了,你离出道不远了。”
“啥叫出道呀?”
“佛教指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滚。”
“你说医学圈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奇葩。”
“你才是奇特而美丽的花朵呢!”
“我要像你这么奇葩,我就去《奇葩大会》了。”
“《奇葩大会》又是啥?”
“听好了啊,《奇葩说》看过吧,《奇葩大会》作为“奇葩”系列节目之一,打造一个史无前例的先锋青年观点集会 ,华人世界里,先行、勇敢、新锐的青年聚集在这里,放肆分享,自由表达,带来自己最真实的生命体验和人生观点。”
“你是节目组派来的托儿吧,小词儿背得挺溜啊。”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你的皮囊已经废了,灵魂有不有趣你自己看着办。”
“我去,去你的吧。”
Molly酒吧的最后一盏灯就要熄灭了,酒香氤氲,一滴入魂,斯佩尔特小麦和啤酒花的芬芳仍在舌尖打转,一不小心,吐出一匹野马。
《白衣、柳叶刀、梦想家以及两位外科医生的废话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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