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楼梯里，我小心翼翼地逐阶往上，脚步很轻，轻到自己几乎都听不见。因为没有灯光，我无法判断每一次下脚离地还有多远。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怕自己发出声响，惊醒睡梦中的人。
终于上完了台阶，来到某层楼，依然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没有丝毫光亮，我仍然知道面前是一排房间，每一间房的门都是一样的。在大家共用的过道里，两边堆满了杂物，有破烂的竹筐，有撂得蛮高的煤球，旁边是烧过的煤渣，还有晾在外面的白菜萝卜，墙上挂着形态各异的口袋，那里可能是南瓜，红薯，大蒜，花生之类的食物，也有可能是一些用不上的杂物。每一个袋子都装得鼓囊囊的，挂在钉子上，坠下来沉甸甸的，在黑暗中，一晃一晃，像是一个个人头挂在那里一般。
尽力往过道正中心的位置走，只有中间能下脚，有时也要侧着点身子，避免碰到谁家伸出地界的大锅。
终于，在某个房门前停下，深深地吸了口气，伴随着偷偷地呼气，我把门推开。果然，屋里是没有人的，一切都如记忆中一样，拥挤却收拾得很有章法。房间没有光，很黑，地面很脏，也很黑。我继续往里走，即便有障碍物，也能灵巧地错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来到窗前，看着不锈钢的防盗窗，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森冷的光，一闪一闪，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出现刀光剑影这个词，心里有种人之将死的悲凉。可是，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害怕，反倒十分冷静，静得仿佛期待已久。
伸头向下看去，嗯，这么高，虽然借着月光，看不清下面，但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楼下是一片灌木丛，挺好，在树丛里，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也不会影响到太多人。重要的是，这间房的防盗窗有小片没有封住，足够一个人爬出去。
这样想着，我便决定这样试试。双手抓住窗的栏杆，脚踩在窗台，毫不费力，便爬了上去。先把头探出去，这很简单。难的是肩膀太宽，很难顺溜地过去。我把双肩耸起，尽力让自己变得瘦长，然后脚在下面用力蹬，借用反作用力，把上半身送出去。
这个过程并不十分顺利，我被卡在中间。倒也不是完全动不了，再用力点，还是可以再送出去一点，慢慢来，等到外面的比重更多，便可以自然而然地掉下去了。
我想，跳楼为何还这样费劲，这只能表示自杀的一种方式，“跳”这个字，用在这里着实不太贴切。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喊：“你干啥呀？你咋从窗户爬出来了？你想跳楼吗？”
看不清那人面庞，但寻着声音，能找到那个发声的人影，他在仰头看我。尴尬地冲他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我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没有，我不是要跳楼，我只是来试试。”
我不敢大声像他一样大声喊，担心一旦出声，会被更多的人发现，也或许是因为这个一言难尽的姿势，很不方便用力叫喊。
楼下那人或许没有听到回应，仍在喋喋不休，“你别跳楼啊，有啥想不开的啊，都会好的，也别想死啊……”
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跳了，想要退回来，可是，好不容易挤出去的，再想回来，更难。
不知什么时候，天竟然慢慢亮了，看着远处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指指点点，喊话的人持续在规劝我下来。
那时的我，万般庆幸，幸好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房间里来找人，幸好离得远，应该也没看清我的脸。
终于，手脚并用，我从窗户上下来了，把头缩回来的同时，舒了一口气。不是因为捡回一命，是因为没被他们看到脸。我想，今天算是试试，下回再来，得想个办法快一点，这样被卡着，真的太难死了。
正在这时，身边的飞哥动了，他起床了。我的意识还在混沌中，飞哥说，“6点半开始做核酸，你等下别忘了啊。”
我“嗯”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梦续不上了，但那种伤心，绝望，心如死灰的决绝，却仍在脑海里，久久不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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