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中国历来重视丧葬仪式,而对于我老家这样的一个小渔村来说,办好老人的葬礼自是家族的头等大事。从小跟着妈妈参加过很多村里的、爷爷奶奶外婆的葬礼,可这次外公的葬礼却带给我截然不同的感受。
外公今年89了,四月十二日子时过世,当时大舅还在从非洲回来的飞机上,即使已经提前往回赶了,还是没来得及见外公最后一面。
村里的老人的葬礼都要请道士念上三天三夜的经,子孙们要跪拜着做各种各样的仪式,基本三天三夜都没法睡觉,年轻的孙辈还能趁着间隙睡一会儿,我妈、阿姨和舅舅们基本就是没有睡,非常挑战身体极限。我一度认为这样的安排就是故意把大家搞得憔悴疲惫不堪,让外人觉得你们伤悲过度,毕竟办丧礼的人状态饱满、脸色红润的,这与悲伤的基调明显不符。
外公年纪大了,之前也没什么大病大痛,只是弥留的最后几天非常难受,只能拉着子女们,却讲不出话,也无法进食。外公的逝世,我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子孙也尽孝了,我觉得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这次回家参加丧礼,只是想好好送外公一程。
出殡送火葬场的那天凌晨,道长要做最后一场法事,大体的意思是外公回来吃一顿饭,在他的冰棺旁放好凳子,备了一顿餐,凳子下面放着一堆踩得实实的沙子,后来道长只给我们看,上面有一个很清晰的脚印,说明外公回来过了。我觉得十分神奇,顿时来了精神,相信外公就在身边。然后道长请子孙亲戚们围着一个三层的烛台,两人各推着一杆称的一端,围着烛台右三圈左三圈的转,嘴里要喊着外公,各人自愿上去接棒。我刚开始只是一味难过,外公对我们的好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我转的时候轻声开口叫了声“爷爷”,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了。最后道长烧掉了一顶纸糊的轿子,代表着正式送外公上路了。
凌晨五点,一群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家里走了一个小时,将外公的冰棺送上火葬场的灵车,近亲们上了巴士共同送外公最后一程。在火葬场等了四个小时,最后顺利把骨灰盒寄放在殡仪馆中。
回家的时候特别有讲究,一定要喜庆,所有人换上专门租来的红色旗袍和唐装,拿着粽子、米袋,乐队一路吹着喜庆的音乐,回到家中,将外公的遗像安置好,供上香火。最后,请亲友们吃上一顿酒,正式结束外公的丧礼。
这时我深深觉得这些仪式是有意义的,不只是仪式而已。为什么这些仪式几百年了依旧在村里会流传着,肯定有它的合理之处。先不说其中有“不科学”的地方-灵魂、回家的脚印等,但这其中更深的是家族情感的流动。外公的丧礼,许久不见的亲戚们都专程赶过来,看着熟悉的面孔,我才知道这个阿姨、这个婆婆居然是我亲戚,从小住在村里,结果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们六个表兄弟姐妹,20多年了这次才聚齐。外公邻居的婶婶和阿姨都帮忙为丧礼忙里忙外,这几天也都没睡觉。我内心对此是非常感激的。
我突然很怀念村子的生活,走两步就能见到熟人亲戚,一路都是邻居、亲戚、熟人亲切的招呼声:“陈娜,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乐此不疲地一一答复着。外公的丧礼将亲友们紧紧地拢到一块,在共同筹办各式仪式的过程中,女丁们寒暄着,相互帮忙着、提醒着,男丁们负责搬拉抬的重活,这是一种很忙碌、稍带混乱、却又和谐的氛围。这是在城市生活的人完全感受不到的,城市的生活就像一顿西餐,精致、优雅、慢条斯理却冷淡生分,村里的生活就像吃着各种土味小菜的流水席,喧嚣、吵杂、却充满暖暖的柴火气息,这种暖是人心之间的相互靠近产生的。无论如何,每年过年也是必要回我们的小村子去看看的。
离家的时候,我抱着我妈重重地亲了几口,许是年纪见长的缘故,对亲情越来越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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