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老娘

肖小龙站在河边看着倒影水中的霓虹，在微风吹起的波浪中摇摆，他的心似乎也在摇摆。握着手机，时不时翻开通讯录，却未见拨通一个电话。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使劲找号，然后抬头向远处望去，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每每长夜到来，最让他牵挂的就是老娘。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不争气，落到如此下场，也能像许多人一样，守在老娘身边，让她尽享天伦之乐。

小龙父亲走得早，是老娘千辛万苦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打从小开始，小龙就特别懂事。老娘好早就起来喂猪，做家务，忙完这些天还没有亮，就已经为小龙准备了早餐。小龙经常会跟着老娘好早就起来，像个小男子汉帮着老娘。

龙崽，你别起这么早，小孩子长身体，快回去睡，老娘说。

娘，你不困，我也不困。我起来就是给你做伴，我现在是男子汉，要保护你，小龙说。

等你长大了，长成结实的小伙子才可以保护娘，你现在要多睡觉，到时才能长得快，长得壮，要听娘的话，不然娘就生气，娘说。

无论老娘怎么说，小龙就是坚持陪着。老娘便也不说，自个继续做事。

那个时候，小龙与娘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但他们相依为命，特别是小龙的懂事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在当时的山村，教育条件极差。村里只有二间破教室，二个老师，几十个学生挤在里面上课。可是上着上着，大多数孩子因为生活所迫，均辍学务农去了。小龙很喜欢读书，也只能勉强读到小学毕业。上初中要去很远的地方，重要的是家里条件实在供不起小龙继续上学。小龙万般无奈，回到了村里，走上了和其他孩子一样的路，老实当农民。

小龙的不甘心，娘看在眼里，却别无他法，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子，只得把眼泪悄悄地流进了心里。

种了两年田，小龙俨然像个老农，犁田播种样样在行，只是一些较重的活实在没那个气力外，其他的事几乎都是一个人拿下来。

啧啧，全坤真生了个好崽，才十多岁就能掌起家来。唉，生错了人家，要是出在一个好家，这孩子是块好料，做什么像什么，吃得苦，不少村民每每看到小龙从田里干活经过就感叹说。

在小龙和老娘的努力下，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后来，小龙跟表舅学了木匠。

小龙肯学，悟性高。表舅教的所有木匠活都能做，闲下来的时候，小龙不断地摸索。给人家做家具时，他会把一些样式告诉人家，甚至会根据自己看到的进行组合，还能帮人算好材料，尽量把材料用到最好。周边村子知道小龙的手艺，大多数人改成叫小龙上门做事。

有了手艺，小龙的日子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宽裕多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媒人上门把秀花介绍给了小龙。经过大人撮合，婚事很快就拿了下来。

秀花非常贤惠，孝敬婆婆，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打从秀花进门后，这家人又热闹起来了。

第二年秀花给小龙生了个胖小子，隔了一年又添了个女儿。两个孩子的出生，添了人口不说，还让他们看到了更远更大更美好的希望。

小龙把破旧的房子扒了，在村里第一个建起了楼房。让村里人羡慕不已，小龙多半成了村民们口中不离的榜样。

你看看人家小龙，过去还以为一个没父亲的孩子好不到哪里去，现如今，村里年轻人最能竖大拇指的就是他。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的好，又不是没样跟，李新林又在骂儿子。

小龙手艺做好了，名声大了，年纪不大，却带起了徒弟来。这在周边做手艺的人看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可很多人就愿意把小孩放在小龙身边学手艺，从来没把他当年轻人，只看重他的手艺。

小龙会做人，手艺好，活也多了起来。

龙崽，过去咱们日子不过好得村里不少好心人帮忙。如今你有能力了，要记得报大伙的恩。要是能帮人家，一定要尽心尽力去帮。村里有些孩子和你当初一样，上不起学，如果这些孩子愿意，你就带带他们，让他们也有门手艺，可以养活自己，老娘对小龙说。

娘，你就放心了。村里人只要找到我，我从来不会拒绝。只要我自己有的，哪怕我不要，也要先救别人的急，小龙说。

后来，小龙进城包工程，当上了老板。虽然有时他也上工地做事，只是实在缺人手的情况下，大多数时候疲于应酬。

当了老板，应酬太多，去的地方、接触到的人又多且复杂起来。小龙爱上了烟酒，还学会了赌博。一群老板在一起，为了照顾面子，小龙不得不陪着赌钱。久而久之，小龙迷上了赌，常常几天不下桌。

老公呀，你现在成了点事，要把得住事。钱赚得不容易，过去是什么样，你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咱们不能忘本。现在日子好了，事做大了，千万不能走失了路，老婆常劝小龙。

知道了，小龙也只是应付着地回过去。

小龙的赌技太差，只要赌就输。慢慢地输得缺口越来越大，他把自己的家底都输光了，在外面还借了一屁股债，不少是高利贷。工程项目接不到，催债的倒一拨接一拨的来。

娘知道后，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所幸抢救及时，命保住了。

追债的人逼得太紧，小龙实在没法呆下去。在躲债的日子里，他死的心都有，只是每每想到老娘，他又软下了心。最后，他悄无声息地逃了出去。

身无分文，更不敢找熟悉的人，成天像个逃犯，只能找点苦力活做，勉强让自己活下去。

躲藏的日子里，他不敢到公共场合，也不敢打电话回去。他总在心里骂自己，我就是个畜牲，好好的日子不过。本可以好好养娘老，却差点要了娘的命，我真不是人。

每到深夜，小龙既怕又担心，苦了老婆孩子，负了娘心，他多想回到娘身边，如当初与娘相依为命的日子。

没了家里的消息，小龙又不敢面对。他知道，回去就要坐牢，脸面全无，还成了犯人。他还是想拼一把，让自己站起来。

好多年后，小龙还是没能站起来，实在熬不住这种日子，还是作了一个大胆决定，回家投案自首。

牢狱之苦让小龙不断反省，期间老娘经常来看望他，鼓励他用心改造，出来后重新做人。

几年后，小龙出来了。老娘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行，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看着小龙只是眼角不断地流泪。

娘，对不住你呀，小龙扑通一下跪在娘床边，久久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