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初相识时,一个在上高中,一个在镇上做小生意。
上高中时她都二十一岁了,在整个班里就数她年龄最大,因为她十二岁才上的小学。课堂上也没学到东西,那个年代没有学习气氛,老师在课堂上自顾自地讲课,学生们在课堂下各做各的事情。看小说的,打牌的,玩游戏的不一而足,而她呢,喜欢织毛衣。
这毛衣是织给他的。他的家境不太好,母亲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人比较忠厚老实,不善处理家庭生计,两个年幼的弟弟 ,一个十二岁,一个五岁,都需要照顾,单靠在集体挣点工分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后来倒是田土下户了,但是分的不多,一年下来家里也没多少粮食。所以,他在劳作之余抽时间就跑到镇上倒卖一些小物件,比如草帽,香烟等等,走街串巷地卖,总算多了些收入。
正当她一心一意织着毛衣的时候,窗外探出一个头来。旁边一个女同学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向窗外噜了噜嘴。她抬头看去原来是他。她对他说了好多遍了,上课的时候不要来找她。他说你也没有上课啊!她低着头一边织毛衣一边说,反正上课时间不要来,老师同学看见了影响不好。他说,好好好,以后不来了。但是他还是没有遵守这个约定,每天这个时候还会准时出现,就像他们刚刚认识之初一样,他每天都在她上学途经的路上拦截她。有天她忍不住问他,你这样一天天的在路上拦我,倒底想干嘛?他抓了抓脑袋说,想你做我的婆娘。她低下了头,感觉脸上一阵麻,耳朵也是滚烫滚烫的。我比你大三岁,她说。我大大说,女大三抱金砖,他说。
你在干嘛?他一直盯着她瞧。
织毛衣啊!她头也不抬地说。
给我的吧?他嘻嘻地笑。她不出声,手不停地织啊织。
要我说,春天都来了,你看外面那些苦楝树的花儿都开了,你这毛衣我怎么穿的上身啊!
今年,明年,大后年秋冬季节不能穿吗?她白了他一眼,看你可怜兮兮的,给你织件毛衣你还嫌弃哈。
想得那么长远,是不是答应嫁给我了?他认真地问。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对他说了,下午媒人要带着她和父母来看家,到时候就看他的表现了。
他心中一阵惊喜,说,没问题。
按照约定的时间,他提前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还换上了一件稍微干净一些的中山服。可是一直等到天色快暗下来了,还没见人来。他想今天估计是不会来了。他把中山服脱掉,又换了一身平时穿的麻布衣,土布裤,看着天色还早,就下田和父亲一起给秧苗除草去了。
哪知刚一下田,人就来了。媒婆在田埂上叫,你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都来了,还不起来。他慌忙从田里爬起来,一不小心把右裤腿豁出了一条大口子。
她也是第一次来他家,以前他对她说,他现在住的是以前老地主留下来的房子,年生久远,有些破败了。现在看来确也如此。过了老牌坊后就是一个陈旧的大院子,院子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都是他本家的长辈兄弟。而他家就住在正房,门口有两条大圆柱支撑着宽敞的房檐。
一行人跨过高及膝盖的门坎后,入得屋内。由于光线不足,他抢先从里屋拿出了一盏煤油灯,放在堂屋中间的桌子上,调整好灯芯,然后划着了一根火柴把油灯点着了。屋内慢慢亮堂起来,正前方那张毛主席的画像,在火光的照耀下变更加红润明朗了起来。
按照她父母的要求,他端着油灯在前面引路,把整个房间都参观了一遍。其实她父母最关心还是家里有没有吃的,毕竟经历过几年大饥荒的人都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
所以,偏房的一处僻静角落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里有一个方桶,两个平方左右,方桶上的围席围了一人多高,里面的稻谷还冒了尖儿。媒婆忍不住夸赞到,刚下户一年就有这收成,确实厉害。另外方桶周边的地上还有一大堆红薯,这些都是看得到的劳动成果。她的父母表示很满意。
经过一番商谈后,父母同意了她嫁给他。她的眼神流光溢彩,他的笑容也颇有深意。
许多年后她仍然笑他小小年纪就老奸巨猾,那时他家里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他把方桶做了空,里面放了很多柴禾,冒尖儿的那部分才是他一年的收成。他不无骄傲地说,娶老婆嘛,当然要一点手段,不然,你就不知道是哪家人了。
她眨巴着昏花的眼睛,内心的浪潮一阵翻涌,他这一骗她眼看就要到头了。不过还好,这一辈子虽然苦过哭过,他最终还是没有放手。他是在乎她的,她明白,从她为他织的那件毛衣就看得出来,这些年这件毛衣早就板结成块了,他也没舍得丢,时不时的还拿出来穿上一会儿。她说都穿成这样了,你还穿她干嘛?他说穿上它就会想起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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