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空中漫下濛濛雨。那一天,行道树的花大朵大朵。那一天,梅华东路旁的散尾葵断了一枝,横在路上。那一天,有场一无所有的夜空。那一天,充斥着一切的无法从头,只因为,在从前。
他和她。在心里踟蹰,在眼中揶揄彼此的狼狈,一同散一路民国女子般太息的哀愁。或许,他们不是最合适的人,但是,也好过一个人彷徨中黑夜的寂灭中。反正,得不到就凑合,反正,触不及,则差不多。路旁一只黑猫,躲入灌木中,没了踪迹。
他恋爱了,他盛放的狂喜间,是一丝丝对世界的怀疑,是一种难言的恐惧。他怕,怕有一日那个人离开,怕自己不够好,怕旁人太好。可是,怀疑自己的人,就是不够好,这个陷阱,世人皆知,却争先恐后地坠。她,也是如此。
一场告白,她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那名男子了。她希冀于一次婉拒。事与愿违,那个人的无回应如一盆炉火,她不过是一尾自愿入网的鱼。在时间的鞭打下,她路过那个人,仿佛一身赤裸,一无所有。她知道自己如许的难堪,她对那个人说“嗨,你怎么在这里?”那个人不可一世“哦。”。她不知所措,悲然离开。在高悬的灯下,她的影子,除了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黑暗,当真一无所有。
在各自的苦痛中,他们无力挣扎。机缘巧合,就像星球泯灭后的光。他们相遇,相知。果然,世间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他们一见如故,挚友。只不过,都是刺猬,虽然同类,可是,离得近了,便无情刺伤。
那一天,他再度怀疑自己,在心底的枷锁中,他画地为牢,自作囚鸟。那一天,她看到那个男子温柔地抚他身边女子的发端,一切不言而喻。夏季温热的空气中,一把无形的左轮手枪向她开枪,无形的子弹将她洞穿,她碎了一地。那一天,他们共约,各自说的都是许久未见,各自心里都是沟壑纵横。
天将黑了,斜阳早早没了踪迹。他们一同走在水泥路上,一同走在自己没有出口的心病里。她其实敏感,知道旁人不说的话,她希望给他一点安慰和鼓励,她也希望就此忘了自己。
“XX,她还好吗?你脸色怪怪的。”
“这么明显吗?没事,她还好。我只是……害怕,我们早晚会早晚会分开的,不是吗……学生时代的感情…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用,你们两个很好啊!她很喜欢你啊!”原来,她也会说这种话安慰人,只是,她不会宽慰自己。
“真的?”
“当然啦,她说,一定要努力和你去一个高中。”
“我……我果然还是不好,只想着这些……却想不到和她一个高中…”再度,他怀疑。
“………”
“………”
他们或许是命运的共同体,和彼此可以聊上许多。在XX这条线上,他们见到了一个真正的彼此。她暂时忘记自己的血流成河,她全心去帮他。她知道,如此好的朋友,再难寻,她要抓住。
那一天,下着雨,就像今天一样,一帘一帘。那一天,他说“可不可以抱我一下?”那一天,她给出了人生的第一个全情的拥抱。那一天,他们走了两万一千零四步。
回家后,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在热水蒸起的朦胧中,她仿佛爱上,她仿佛放手,她恐惧,她无力,她缄默无言。这一切,他不知。
终于,在某个秋风时节,他与XX分手。终于,两只刺猬离得太近,共同浴血。终于,在XX这条线断了以后,他们无力连结。她对自己哭,哭一些莫名其妙的幻。
泪水中,她想起,想起他们三人。就像一个三角形,在一边的失去后,他们两人只余下一个渺小的起点,再无交集。
在这个同样的雨夜,我忆起他们。我不知道该如何救赎他们。在这两条无言的射线中,一个爱的卑微,却是一颗注定无法发芽的种;一个被爱得一无所知,注定是一场随风的儿戏。而我,我只是岁月的旁观者,我竭尽全力拒绝成为岁月的帮凶,仅此而已。窗外的雨,一帘一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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