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央视又在搞运动式的宣传,我总是能够看见已经消失在街头的大喇叭。
那种喇叭,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印象,常常挂在十字街头的拐角,充满敌意的望向川流不息的满是骑着自行车的人群。它的周身布满了黑色的铁丝网,如果有倾盆大雨,流过它的身上,让人觉得连雨水都是黑的。它定时、定点的扯开嗓门呼喊,迸发出来的词语当时听起来热血沸腾,现在听起来恐怖万分。砸烂某某的狗头,踏上一万只脚,今天我再重读这些词,才知道并非只是简单的虚拟夸张,那些动词会真的面目狰狞的跑到你的身边,在人民滔天的呐喊中,如钢筋一般的手臂组成的森林中,把你押向一个大大的高台。海报上工农兵除了服装不同,面目一样,一个个星眉剑目,苦大仇深,握紧的拳头里面藏着无尽的怒火。
这就是大喇叭时代。那个时代的开始人人跪拜,感激涕零,然后开始反目,内讧,在嘶吼争吵中占领高地。我们对于同胞们的怒火,比对小日本儿来的凶猛具体多了。
然后,然后终于消停了。人们终于醒悟,只有傻逼和邻居家那个智障儿子才会拎着砖头一言不合到河边的桥洞里进行殊死的决斗。正经事儿是赚钱啊乡亲们!填饱自己的肚子,填饱了之后,要住好的房子,住上好的房子,要睡最好的女人。为了这一系列的目标,人们在布满血迹的砖地上拍拍肩膀告别,然后重逢在酒桌上。这一次的相逢,没有了敌意。有的是咕嘟咕嘟灌下的酒,有的是露着大腿的面带桃花的女人,还有桌子底下悄悄达成的交易。
看,这样多好啊。没有亲人间的反目成仇,互相揭露,真正的生活本应该是满足肉体每一寸的渴望啊。然而,大喇叭依然存在。但是它蓦然间发现,曾经肃杀的下着黑雨的街头,换成了张灯结彩的殿堂。它被安放在角落,是用来传达和平喜悦的信号。每一声,都是从脚底板传递到头颅顶部的共鸣和震颤,大红大紫大鸣大放,间或要做出正义使者的严肃,拔出剑来,指向那对社会无关痛痒的敌人,再次拿出革命年代的气势来,星眉剑目。然而这一次,它没听到底下群情激愤的呐喊,换来的却是围观的笑的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的人群。这些人拿着苹果牌儿的手机,咔嚓咔嚓的给它拍照. 它终于发现,曾经的先锋曾经的导师,曾经的冲锋号,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小丑。
义正言辞的抨击美国咖啡卖的贵,于是当天美国咖啡的店门口排起了长龙。横眉冷对橱窗那边裸舞的女人,却换来人们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和宽容。但是我想,它应该是不在乎的吧。因为它清楚它的角色来换来一世的安稳,荫蔽在庭院深处吃穿不愁,让人取笑就取笑吧。好歹,膝下的儿女能够享有更好的教育,父母能够享有更好的医疗保障。
大喇叭依然在那里播放,它画上鲜艳的嘴唇儿,披上性感的衣裳,眉目间多了几分和善,多了几分倪萍式的大妈的温柔,然而,然而它依然是个大喇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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