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

我的剑贴上师傅咽喉的刹那，剑尖向右偏离一寸，从他左耳下刺出。空中飘出一缕头发，在斜阳里飞舞。这是我的剑在人生中唯一一次改变它的轨迹。师傅的剑从我后背的衣服里穿透了出来，从剑尖上冒出一缕雾气。剑的冰凉从体内蔓延至全身。在师傅没有任何表情的目光中，我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在他面前就下一串血红的脚印。

一

师傅遇到我那年，我十五岁，这是我唯一的记忆。从那以后我成为了我自己。在那之前我是一个痴儿，整天浑浑噩噩，不知东南西北，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道我是谁，直到师傅把我带走。于是在我的人生里留下了十五年的空白。后来，师傅告诉我，那是我的命数。

师傅说：江湖中有两种人会有大成就，一种是有丰满的过去，优良的传承的；一种是没有过去，没有历史的。有优良传承的人，具有良好的条件，走的路也长；没有过去的人，无所顾忌，没有束缚，是敢于逆乱天下的人，而我属于后者。

我跟着师傅走了，师傅带着我走了三年。三年间，师傅带着我穿梭于市井小巷，繁华都城，林间小道，塞外荒原。三年间，师傅把我从无知状态慢慢唤醒。可是，三年里，师傅从没有教过我一点功夫，也没有给我介绍关于江湖的一个字。

师傅带我回到师门是在一个秋天的黄昏。萧瑟的秋风，把树上的黄叶大片大片的带走，追逐着日落的脚步而去。空气中透着丝丝寒意，而此时我的心里是暖洋洋的。

师傅缚手而立，看着远方的夕阳，说到：黄昏是个很好的东西，从黄昏中能悟到很多东西。我看着师傅的背影，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师傅所看的方向，一股寂寥之意冲淡了心中的暖洋。

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里只相识了一个人，可还只是一个人。师傅是我清醒后唯一的朋友，最熟悉的人。也许不是朋友，也许是最陌生的人。

回到师门，师傅才正式收我为徒，行拜师礼，赐我名号——梦天涯。

师傅说：梦不是虚幻的，它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大多数人看不到它，天涯即是远方，是一种向往，追求。

我不完全明白师傅所说的意思，更不会想到梦天涯这个名字在后来会传遍江湖每一个角落。

在师门里我是最小的一个，在我上面有众多师兄长。最厉害的当数问刀，据说他是师傅未来的接班人。

问刀是师傅最得意的门生，平日里师兄弟们练功都是他指导，更多的时候他才像是师傅。唯独我例外，师傅不让他指点我半毫，我的功夫完全由师傅亲自教导传授。当然平时大家在一起都是以他为尊，听他讲授修炼心得。

问刀说：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唯一的真实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登上巅峰，其他一切都是虚无。我不完全明白他说的意思，甚至有几分怀疑，可心里还是默默的坚定要登上他所说的巅峰。

不知道是师傅单独教导我的原因让其他人产生嫉妒，还是其他原因？在师门里很少有人和我往来，虽属同一师门，却也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好在一个人的世界我已习惯了。唯有问刀，隔三差五的和我交流切磋。其他时日，我就待在师门里不断的练功。

春绿春又绿，秋黄秋又黄。从日出东山到月上柳梢，从山门前广场上的孤灯亮起到熄灭，一孤灯一身影。自从我上山后，在山门里就形成了这样一道风景，问刀说我像是铁打的。

我在孤灯下，遥遥相望，对面的山上也有一孤灯。孤灯下也有一身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遥遥相望？

问刀告诉我，对面的宗门，是师傅的师兄开创的，和我们隔山相对。据说在师傅的师傅死去之后，师傅和他的师兄在师门传承上产生了分歧，所以两人分道扬镳，在相对的山头开创自己的师门。虽说是师傅的师兄开创的师门，和我们这边表面上有交往密切，但暗地里确是死敌，水火不容，相互针对。在师门里，凡是提及对面，从上到下都是诋毁的言辞，我想对面大抵也是如此吧！

师傅说：我们所走的是传统的正宗之路，对面虽然和我们也是一脉传承，但他们血脉不纯，常常吸收别派的东西，把自己搞得不正不邪。师傅不让我们学习对面宗门的东西，说别把自己搞得不正不邪。

何为正邪？对于我来说，要分清这些比练功还难。但我深信师傅所说的话，师傅所说的东西，我只有一个字，信。

在孤灯的陪伴下我把师傅传给我的功夫全学会了，也许我正如师傅所说的那第二种人，天赋异禀，凡是师傅教给我的功夫我看一遍就会，也不管是谁的功夫，我只要看一遍都会。但我还是没日没夜的练着。

很快我打败师门里除师傅外的所有人，包括问刀，虽然和问刀比试时我总是输给他一招，但那是因为我能看清他的所有招式，我能随便选择一招不去破解，这样就存在总输他一招的局面，表面上问刀还是师门里最厉害的弟子，但这些师傅都是清楚的。师傅私下里测试我的功夫，他很惊讶，他教给我的所有功夫我都能像他一样轻车熟路的使出来，但我还是没打败他，是实实在在的打不败他，师傅用我没见过的招式打败了我。

我说：师傅，你把你所有的功夫都传给我吧。

师傅说：就算我把我所有的功夫都传给你，你也打不败我。

我问：为什么？

师傅答：你所用的功夫全都是我的，用别人的功夫肯定打不赢别人。别人教给你的别人都会，你怎么能超越别人呢？唯有自己领悟的才属于自己独一无二，别人想要破解也总得花费一翻功夫。

我沉默了片刻，我知道我为什么能打败师门里所有人了？因为我是相当于站在师傅的角度去打败他们的。

我问师傅：我要怎么样才能有自己的东西？

师傅说：你下山吧！但是切不可忘记我教给你的东西。也不可偷学别人的东西。

在师傅没有任何表情的目光中，我退后两步，转身，走下山去。

二

没有厌倦江湖厮杀，怎么会有金盆洗手，归隐山林？没有滚透江湖，哪有看破红尘？

师傅说：别人说葡萄是酸的，葡萄并不酸，只有自己亲自尝了才知道酸否。只有走过自己的江湖，才能找到自己的东西。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有我的原则。在江湖中流浪，只有具有原则的人才不会失去自我。

风萧萧，沙莽莽。草绿绿，水悠悠。

世上唯一不会老去的只有时间。从我下山，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时间。期间，江湖市井渐渐流传起一段歌谣：“行侠义，扶贫瘠。嫉恶仇，杀伐断。剑尖指，不改道。孤一人，梦天涯。”

而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还是流浪于江湖，追寻着我对师傅提的疑问。江湖并不像我下山前所想的那样充满侠情道义，快意恩仇。

江湖纷乱，道义尽失，利字当头。今日称兄呼弟，明日弃尸荒野。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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