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没屁股的鸡

作者: 罙丼鮭 | 来源:发表于2021-02-02 00:10 被阅读0次

小时候在山村生活,村里人家不多,没有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缺人和我玩,我就和鸡呀、牛呀、猫猫狗狗一起玩。我发现和这些动物玩很有意思,它们好像有自己的思想,有生活的追求,唯一没有的,是不会说话。

比如我家那头牛,总是一声不响地干活,再累也不会抱怨。它的追求是吃饱肚子,只要放下犁套,它就迫不及待地去吃东西,吃什么都行,青草、树叶、剩饭……你给它啥他就吃啥,最喜欢吃的就是地里的青苗,它总是趁人不注意偷尝两口。当然,地是它耕的,让它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也无可厚非。

还有我家那只猫,常常见它白天睡大觉,大模大样地躺在炕头,四肢伸长,咕噜咕噜。它不喜欢干活,它的追求是享受生活。它太会享受生活了,冬天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日光浴,夏天爬在阴凉下闭目养神,世上什么事情也不关心。

我家那只鸡就更厉害了,它是一只母鸡,全身暗红色,总是悠闲地踱着方步,仰着头。它走路时脖子一伸一伸的,看着你咯咯叫,我知道它又在给我讲:“困难怕什么!只要没死,一切有希望!”

我家养了好多鸡,只有它出类拔萃,自从经历了那件事情后,它就成了我学习的榜样,我常常从它身上汲取能量,它的坚强勇敢,它生命力的顽强,一直激励着我。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树上的知了不停的叫着,牛在树荫下嚼着草料,猫不知道躲到哪里享受生活去了,鸡们正在院子里四处寻找食物。想不起我当时正在干什么,也许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它们一摇一晃地走路,我经常这样做。

院子的大门开着,一条黑狗突然出现在门口。就是乡村里常见的那种土狗,高大上点就叫中华田园犬,它不是我们村的,我们村的狗我都认识。它肯定是一只流浪狗,我看见它嘴边的毛都炸起来,是经常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导致的,这样的狗咬人会下死口。它在门口望了望,也许是看见我没赶它走,就大胆地进院子里来了。

院子里的鸡都咯咯地叫起来,是在给我发警报,我当时大意了,坐着没动。黑狗突然向一只鸡扑过去,那只鸡忽闪着翅膀跳起来,跑开了,它又去追另一只。

我对着黑狗大喊,想把它吓走,可它根本不害怕,也许知道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对它没有威胁。我慌里慌张到处找棍子。这时,只见那只红母鸡忽闪着翅膀,嘎嘎叫着冲了上去。黑狗起先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缓过神来又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黑狗一口咬在母鸡的尾巴上,母鸡奋力挣扎,一时鸡毛漫天飞。

我找了一把铁锨冲上去,黑狗拖着母鸡往外跑,可能是鸡奋力反抗,狗扛不住了,它跑了几步松了口,鸡挣脱了出来。我一把铁锨扔过去,没打中,黑狗飞快地冲出门去,我再没追上。

那只母鸡不知道被咬成什么样,它已经钻进了排水道里,不敢再出来。我看见那黑狗逃跑的时候,嘴里叼着东西,应该是咬掉了一块,看来母鸡伤的不轻。

排水道很长,也很窄,里面黑乎乎的。我拿手电筒照它,只见它微闭着眼睛,静静地蹲在里面,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看不清它的伤势,也不知道它到底怎么样。

我叫它,它不出来。我拿棍子捅它,它往里面去了。算了,可能要死里面了,等它死了,我再用钩子把它勾出来。

没想到下午,它竟然出来了。那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鸡要上架了,这只大红母鸡,从排水道里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跟没事人一样,不,没事鸡一样。它左瞅瞅右看看,还歪着头对我叫,像是一名从火线上下来的战士,满身伤痕却气势依然。

我赶紧过去把它按在地上,查看它的伤势。它的整个屁股已经没有了,一边伤的特别严重,已经被咬透了,有硬币大的一个窟窿,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内脏,随着呼吸,里面的肠子在微微蠕动。它的尾巴没了,感觉像是少了一半,只剩半只鸡了。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伤成这个样子它还活着。那可恶的黑狗,下次见到,一定扒你的皮,我恶狠狠地骂道。

妈妈也过来看了一下,说应该是活不过今晚了。

我们把它独自关在柴房里,给它铺了一个草窝,以防止别的鸡会啄它的伤口。

第二天,我去看它,它还活着,只是感觉很萎靡。我发现,它的草窝里竟然还有个刚下的鸡蛋,我不禁有些感动,受了这么大的伤,还不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我给它拿来一点捏碎的馒头,它也不吃。有几只苍蝇围着它的伤口转悠,我赶走了这些可恶的苍蝇。

我跑去告诉妈妈,那只鸡还活着,妈妈说,那给它上点药吧!咱们力尽到,活不活就看命啦!

我不知道给人吃的四环素能不能用在鸡身上,但家里只有这种药,没有人会为一只鸡专门去买药,因为买药不方便,要下山。妈妈把四环素片碾成粉末,涂在伤口上,有一些粉末掉进了鸡肚子里。也不知道这些掉进内脏的粉末会不会对它造成伤害,但我也没办法,取不出来了。本来还说要给它包扎一下的,以防止苍蝇钻进去,或者其他东西掉进去,但是实在没地方固定,它的毛滑溜溜的,只好作罢。

上了这一次药后,再没管过它。它有时候在柴房里慢悠悠地转,有时候蹲着一动不动。吃的,我给他它送过去,它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它开始正常吃东西了,有时候能听见它在柴房里咯咯叫。它的伤口有些结痂了,但那个窟窿还在,里面的内脏还可以看到。真担心有个石子啦、土块啦什么的掉进去,那样一定很痛苦。

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再那么频繁地关注它了,也不给它送吃的了,把它放了出来。

它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在院子里游游荡荡,偶尔也去外边的田地里找小虫子吃。

它的伤口慢慢愈合了,羽毛盖住了受伤的位置,只是永远没有了屁股,尾部的长羽毛再也长不出来。它一边的翅膀没力气,扇起翅膀来一边高一边低,飞不起来了。

这只我们都以为会死的鸡,就这样没有屁股活了好多年。后来还正常下蛋,每天一个,我们称它为“英雄鸡”,喜欢吃它下的“英雄蛋”。

其他的鸡不下蛋都卖了,只有它一直没卖,一方面是缺屁股没人要,另一方面是我们舍不得,它是我们家的英雄。

它活了有八年多,记得我上初中时,放假回家还见到它。到最后它不吃东西,整天趴着,骨瘦如柴,终于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再也没起来。

我们把它埋了,据说老母鸡的肉不好吃,我们也不忍心吃它。

每次遇到困难,我都会想起它,顽强的生命力让我敬佩。一只鸡尚且如此,我又怕什么?只要不死,一切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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