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诗人陆游《北园杂咏》“短筇行乐出柴荆,雪意阑珊却变晴。林际已看春雉起,屋头还听年猪鸣。”我的家乡家家都要喂年猪(又叫岁猪)的,一到过年时宰杀用来祭祖待客,显得破败而又古朴的村庄农舍就会飘逸出让人流涎的肉香……
小时候在乡村度过的日子并不多,许多场景逐渐褪色模糊或成断续的剧情。然而乡村家庭主妇喂猪的一幕幕情景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回忆的多了便朦胧湿润了我的双眼!
读过老舍1966年春季公开发表的最后一篇作品——快板书《陈各庄上养猪多》,便可明白一二。人穷要读书,家贫要养猪!这是老一辈农村人明白的道理。我们农村的同学读书的大量的花费,就是靠母亲养猪卖购猪,购猪——计划经济时代国家规定农村每个家庭要完成的生猪养殖任务,有大小的限制好像:120斤,一等;130斤,二等;140斤以上,三等。不同等级价格不同,如果当地购销任务没有完成,也可能将要求将至110斤。记得我们当时取笑一个人体重大,就说他够得上送购猪了,便招来一番追打。当年送购猪的场景历历在目,由两个男劳力用竹架绑住抬往指定收购地点,所得收入是没机会存银行的,除了解决自己家里的首要问题,村子里谁缺钱急用就会前去拆借,一求一个准。
价格是统一规定的平价,反正既支援了国家建设,又换到了孩子读书的钱。如果家里出了计划外的事情,花费太多、太大,就得多送购猪;也有可能没筹划得当,第二头猪没能及时喂养,到时家里没有年猪过年了,父母觉得挺对不住自家的孩子。
农村的孩子考上了大学,钱更成了大问题,于是许多母亲就养猪婆卖猪仔,更苦更累,只求换来孩子学业的延续、前途的明亮。也正是这样,许多家里便有了年猪的猪种来源。刚捉回来的小猪,叫声稚嫩,只能吃稀饭。长大到一定时候就要去势,我喜欢割盆猪,有一大坨,是可以吃的。
然不时叩击我灵魂的是猪饥饿时嗷嗷叫声,母亲那一块木板放在堂屋的地上,用手捏住猪菜,以最快的速度噼里啪啦的剁起来,那声音许久没听到了,但还是那样的熟悉、亲切。然后架上柴火烹煮,一边做饭炒菜,待猪菜半熟就要和上玉米面,米糠,麦麸,母亲常备专用的搅潲棍反复搅拌。用淘米水及清水稀释倒至一个大木盆——潲盆里,一定要将手伸进去细细揉捏,剔去没熟的硬物,双手将潲桶紧挨着下腹部端至猪栏,碰上身体不适,这种工作的完成就要付出以外的代价。冬季天气寒冷,母亲的手变得异常粗糙,这种喂猪的劳务应该是主要原因。母亲喂猪之前给我洗完脸,要涂一种相当珍贵的香香——竒蚧(文蛤壳)油,由于母亲手粗糙,脸皮肤轻度皲裂,涂起来有点生痛,我就会逃走难以就范。
我只知道父亲是不用剁猪草、煮潲、喂猪的,例外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我是知道母亲再烦都不会用搅潲棍打我的,我们家乡有一种说法:“搅潲棍打孩子,越大越哈!”我特喜欢看母亲喂猪,拿一根竹稍驱赶活波的鸡群、还有淘气的小狗,而那肥猪稀里哗啦吃完后,便倒头就睡发出的呼噜噜声,母亲往往趁我不备,朝我脸上涂点潲潲:“刚刚‘’不要学猪猪”。后来我在学堂最怕老师讥讽我是“猪”,学习成绩竟越来越好了。
以前农村养猪,都是山上打来的猪草,或者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红薯、白萝卜、灰萝卜、芥菜。红薯藤、叶及红薯是最好的饲料,但红薯人也是要吃的,而玉米主要给人吃,猪是没机会吃的,当时也没有买猪的配合饲料喂养,瘦肉精是不用担心的。
乡村的农家有年猪宰杀是有孩子的一份功劳的。
有姐妹的家会有很多供猪吃的野生猪草,大人轻松些,猪也长得快,但男孩淘气些,往往完不成任务。但母亲会用即时表扬法、邻家孩子对比法、奖赏法、未来展望法等一系列传统家教法来诱导我们。然而最管用的是母亲的以身作则法、父亲的严厉呵斥法。
我们摘回来的猪草,母亲要一一的查收,不能有毒草,好的猪草要青嫩、容易煮烂、稠潲,所以我认识了许多野菜,现在常抽空找些回来给孩子妻子吃,孩子也觉得我了不起。
尤其竹篮里不能出现庄稼苗,晚上谁家有打孩子的哭叫声,则肯定是孩子贪玩将公家、别人家的庄稼苗踩来垫在竹篮底下。做母亲的最不愿听孩子的闲话、嚼舌根,那如同挖她的心头肉,打在孩子身上,痛在母亲心上。
我们的第二大贡献便是砍柴,猪潲需大量的柴火烧熟。这样肥猪才容易吸收,长得快;春季喂购猪我们不上心,但到了冬季想到过年杀年猪吃,特有干劲,一担担的柴堆在院子里便是最佳的成绩,远超过考试得百分的感受。
宰杀年猪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我们往往也很兴奋,在王桶旁、大人屁股后站着,一双布鞋全踩湿了也不管。一头年猪除去当天亲友们要大吃一餐外,还要给没喂年猪的亲戚送去一些,如果欠账的话还要卖掉一些。有时剩下并不多,这时母亲会叹息一声:“明年喂头更大的”!
接下来便是加工各种乡村美味:猪血肉丸子(血粑)、腊肉、是必须的。还有香肠、肉丸子、蛋饺子、齐齿萝卜(猪骨炖白萝卜)、胖肉(松坡肉)等各种古怪的加工法,反正是美味,永远不会忘怀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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